常宁还是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冷不丁被萧恬一把按住肩头。他回头去看，萧恬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常宁这才知道自己逾越了，十分害臊，也不管虞斐看不看得见，红着脸深深行了一礼，不好意思道：“晚辈多嘴，虞道长见怪了。”

虞斐微笑道：“无妨。”

他转头向金风道：“金道长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多挽留了。每日清早江都码头处都设有顺游而下的渡船，不出半日便可抵达雁丘。”

说完这话，他向在场三人微微颔首道别，便由那名小道士跟随着，踏入了第二重院门之内。

看着那沉重的院门在眼前闭合，常宁这才敢继续说话，由衷感叹道：“虞道长的卜卦之术真的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呀，他怎么能知道金前辈和萧前辈要去雁丘城的？”

金风道：“是我告诉他的。”

常宁：“……”

萧恬笑了起来，道：“他与你谈了些什么？”

金风：“也没什么，问了些妙光旧事，然后把这个给了我。”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破旧的书册。

那书册看上去年代颇为久远，封皮已微微泛黄，上面空无一字。金风翻开了书册，但里面并不是一本线装的成书，而是一张张单独的卷帙，有些还被折叠了起来夹在里面。

展开这一张张卷帙，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但每张上的字体却又各不相同，有些字潦草难辨，有些字却整齐端正。

页面的边缘处层次不齐，似乎都是从别的书卷中撕扯下来，收录在一起，这才集合成了这本大杂烩似的厚重书册。

“这是什么？”

金风道：“天师旧物。”

常宁诧异道：“所以金前辈就是捧着这本旧册子完成的祭礼嘛？可这是本什么书？怎么好像页数和字体都前后不连贯？”

萧恬仔细翻看了一会这本册子，说道：“这不是书，是一本花名册。”

金风道：“是的。这上面记录的，是端朝近一千年间，所有羽化登仙的道士名录。”

常宁“啊”了一声，伸手翻动了几页，难以置信道：“有这，这么多？”

金风道：“地方官府都设有籍帐，以记录各地人口户籍变动。凡有道士飞升，也会一同记录在档。这些书页都是从这些籍帐上撕下来的，每一页上皆含有一名该地道士飞升的具体讯息。”

常宁不解，道：“这是天师大人的东西？他收集这些记录有什么用处啊？”

金风道：“虞道长说，这本书册是天师仙逝的半月前，派人千里迢迢自乐康送来，请他代为保管。至于用意，他也不知。”

萧恬道：“他又为何转手给了你？”

金风道：“他不日即将飞升，留着此物也是无用。”

三人一面说着，一面踏出了怀恩观，观门口守夜的小道士恭恭敬敬的替他们开了门，将他们三人送出观外。

天边已渐渐翻出鱼肚白来，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只见空中虽然仍有绯雪飘飞，但已远不及初落时来势凶猛，变得零星琐细，三三两两。城中百姓几乎是彻夜不眠，仍然精神抖擞，一个个高举着手中的器皿在雪中奔走。

奇怪的是，明明那些绯色的雪花落到了他们的器皿之中，即便是飞速融化成了一滩浅红色的雪水，却很快消失了，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因此他们手中的锅碗瓢盆虽看起来能接到不少雪花，实际上依然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如此循环往复，许多百姓已经失去了耐心，回家歇息去了。

途经沧江口岸，柳浪透过暌违看见，江水的流向已经恢复正常，曾经浩浩荡荡占据江面的那些莲花水灯，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常宁叹道：“这两桩异象，好像也就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他突然回想起之前没有搞明白的事情，眼看着此刻已经离怀恩观数百步之遥，赶紧向萧恬接着问道：“前辈前辈，之前在怀恩观中，虞道长所说的教养之恩，是什么意思啊？”

萧恬解释道：“虞道长是弃婴，是由曾经的云停观内众道长抚养长大的，也许他指的是那位思凡的师兄从前与他交情甚密，待他亦兄亦父、亦师亦友，因此他便将那人的名字也一同刻在了石墙之上，以表追思。”

常宁若有所思的“噢”了一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