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储后,太子殿下请旨往起云台修性,为天下苍生祈福。
陛下对着请折上简练荒唐的理由看了半晌,甚至完全能想到纳兰楮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散漫轻嗤的神色。
呵,浑小子。
玉玺盖下,太子殿下便当真要离京上那起云台去。
宫城正南门,裴大人、温大人和令珩公主,并肩而立于城门下。
纳兰楮缓步走来,颇有意趣地眯着眸子。
“参见太子殿下。”
三人抬袖行礼,秦书开口附声。
他似有似无的笑了声,语气傲慢,“孤现在可不是太子了。”
话虽如此,自称却不能低。
“臣等特来恭送殿下。”
裴郁卿道。
纳兰楮扫他一眼,嗤笑道,“若是温大人说这话孤还能信。”
裴郁卿恭送他,他都担心路上有埋伏。
温庭之微微颔首回道,“除此之外,多谢殿下放手之仁。”
“免,孤身上什么优良品性都有,唯独没有仁义。”
纳兰楮不甚在意地回绝。
“令珩也这么觉得,所以一直都想不明白,皇长兄为何愿意放手。”
秦书真心实意地说道。
纳兰楮闻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被吾妹那日一番话感化的涕泗横流,当即便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
他那天分明就差掐死她了。
纳兰楮负手笑了两声,眸底仍是郁沉深色,“无论到哪一步,孤都不屑于隐藏什么,既然妹妹想知道,皇兄自然可以告诉你。”
“放手?”他唇畔勾着云淡风轻的弧度,嗓音一如带蛊,“不,孤从未想过放手。倘有一天他纳兰忱的龙椅坐不稳,孤随时都可以夺回来。”
温庭之垂眼携了一瞬笑意,对于这样的回答,他们并不意外,甚至心有所慨。
因为这才是太子殿下。
“鸮王如斯。”裴郁卿轻挑着眉梢说了一句。
纳兰楮对这句话颇为满意,他漫不经心看着他道,“去起云台没了裴卿作对,孤一定会想念你的,裴大人。”
“微臣荣幸。”
裴郁卿俯首谦逊地应声。
城门风口,衣袖挥扬。温庭之蓦然开口道,“其实大郢江山在殿下的手里,必昌平鼎盛,但……”
他话不言尽,意也皆在不言中。
纳兰楮望着城门外两侧齐整的禁军将士,声音同风一般柔而拂之有痕,“官卿高位者多许,或心甘情愿为孤俯首称臣。但万民黎庶,一定更希望有信亲王这样一位君主。”
他冷声轻哼,“世间凡愚。”
“那么,皇长兄是愿意考虑万民黎庶了?”
“少来窥探孤的心。”
“……”
纳兰楮淡淡道,“你们不惜代价地与孤夺储位,一心欲扶纳兰忱。一个国士上卿,一个无双御史,甚至于孤这外表兔子内心狼的好皇妹。”
秦书:……
“如此之才,偏都不愿臣服于孤,孤实在难解这心头郁结。”纳兰楮轻叹了叹,身段始终孤傲,“你们既认定一颗赤子仁心稳的了江山,那便试试。信亲王虽坐的住龙椅,但不一定能坐的牢。不过,孤信他无论如何能去想办法坐稳。毕竟父皇一个不愿当皇帝的君主都成了明君,他这第二个‘文小王爷’,也不是没可能。”
秦书看着眼前轻描淡写不论成败的太子殿下,目光深蕴。
她总算知道,为何镇襄候这样的功成之爵会愿意归他麾下。
那许多愿臣服于他金纹蟒袍之下的位卿,也绝不只因他一个储君的身份。
他手段比裴郁卿更狠,野心比虎视眈眈的边国更大。
他有能够困禁陛下运筹宫城,调动千万军将的能力,却从未有篡位之念。便是那一世破城,也是在陛下薨逝遗诏告之天下后。
他似乎有自己独有的底线,在他身上或许可以形容出许多贬义词,但却是留有空白的贬义。
说他仁慈,简直可笑。说他毫无人性不择手段,却又好像并非如此。
她这位皇长兄,当真是有着最复杂难窥的心性。
“孤要的是大郢江山不衰,在这东方盘踞不败。倘若在孤有生之年,纳兰忱令孤后悔今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