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离年关只余两日,自那日在祁侯府告别后,安贺旬这几日一直没有音信。
韩焰在府中焦躁不安,茶也吃不下去。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乾京各街均张灯结彩染上新春气象,国公府虽是人丁稀少,但因为有集安,自然冷清不到哪里去。
这家伙一会儿要在门廊上挂个灯笼,一会儿又要往大门前写一副对联。
像个盼着新年穿新衣的小娃娃。
就连后院的大榕树都没能逃脱集安过年的热情,缠了几层红布,枝叶上挂满红条,被打扮的好似庙宇后祈福的许愿树。
屋外集安正踩着凳子在韩焰的门房外贴福字,喜笑颜开不知世间忧愁。
韩焰将茶盏放下,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华家的事。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揭开集安从不为人道的伤疤。
而且最近集安总是怪得很,虽是和以前一样闹腾,可忽而不知哪一刻便会静静凝视着她顾自思索。
像个没有主的游魂。
“将军将军!快出来瞧瞧,我贴的正不正!”集安兴高采烈招呼着坐在里屋有些失神的韩焰。
“我瞧瞧。”韩焰回了神,浅笑应和。
艳红的纸张福字倒挂,胖乎乎的充盈喜气。
这叫韩焰想起集安在韩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节。
那时韩恕心在无寒山养病,集安也还没有这么吵闹,吃年夜饭只坐在桌案一角甚至连筷子都不敢伸。
韩客山痞笑着往小集安的碗里夹了一块鸡屁股说:
‘鸡屁股吃了张心眼,小集安这么呆,多吃些。’
韩焰一拍筷子对韩客山行为表示不满,不允许自己便宜爹欺负自家的兵。
“我瞧着你更呆些,这屁股留着自己吃吧!”韩焰将那一块难以描述的肉重新夹到韩客山的碗里,眼神恨恨威胁。
集安知道小将军与老将军不对付,可却也头一次见到女儿说自家父亲呆的。
他目瞪口呆不敢说话。
韩客山不服气又将肉夹到集安碗里,冲着韩焰嗔道:
“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远来是客,好东西当然留给客人吃!”
客人……
听得这话集安有些落寞,自己终究只是个客人。
“什么客人!”韩焰恼火的吼道:“集安是我的兵!你别再这挑拨离间!”
小将军额头青筋鼓起,似是十分担忧集安会信韩客山的鬼话。
集安心中一暖,小将军做事泼辣,却最体谅别人的心。
“花花,我是你爹啊,怎么不见你什么时候护着我呢?”
“你为老不尊强迫人家吃鸡屁股,护你?那就成了臭名昭著的狼狈!”
“韩花花!”
“韩客山!”
二人你一拍桌子,我一脚踩凳子,开始撑着腰激烈讨伐对方。
那次的年夜饭吃的是‘兵荒马乱’,一桌子菜被扔的哪里都是,热闹万分。
坐在角落看着父女俩‘开战’的集安忽然眼眶发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却是笑的开怀。
手里拿菜的二人被这疯癫的一幕惊到了,齐齐看向他。
“这是被吓傻了?”韩客山疑惑,丢下手里的鱼头便凑到集安身侧,手上沾的油就这般糊了集安一脸。
被抹的满脸凌乱的集安呆呆的模样惹得韩焰笑出声。
这一笑就像是在空气里洒了痒痒粉,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便捧着肚子大笑,这笑声如何也停不下来。
他们就像疯傻的一家人,哭笑不得的过了除夕夜。
三个经历磨难的灵魂牵绊纠葛,苦楚的泪水伴着癫笑流出。
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也是从那之后,集安才真的走出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