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雄赳赳、气昂昂踏遍黄沙扬起飞尘，规整有素令人肃穆。

身后共乘坐一匹骏马的集安与安贺旬，表情各异，看着前方不远处韩焰挺拔的身影。

“听闻集校尉是将军身边资历最老的副手。”安贺旬冷不防的问了一句，集安才收回仰望前方女子身影的目光，颇有些得意的回答：

“那是自然，自将军八岁时我便跟着她，到现在足足有十一年。”

“是吗。”安贺旬佯装诧异附和：“那集校尉便是十分了解将军了。”

这话让集安很是受用，他武功不比白钟卢，机灵不比许千宁，制作武器更是没法和许万卿相提并论。本引以自傲的俊俏相貌，如今看来也是比不上新来的督军大人。但要论满赤獠谁最了解将军，他当仁不让，绝对会是“了解将军知识大赛”魁首。

“当然！我自小跟随将军，青梅竹马，可比某些半道子跑来的人要更了解将军。”

集安阴阳怪气讥讽着，他还记恨方才安贺旬对韩焰动手动脚。不过安贺旬也不恼恨，依旧十分和气的交谈，倒叫集安有些不好意思。

“那集校尉可知，将军最珍视何物？”

“你想干什么？”集安警惕的质问，莫非这世子爷真的瞧上了自家将军不成？都开始打探将军的喜好了。

安贺旬连忙温和解释：“集校尉莫紧张，我上任匆忙，一直仰仗小韩将军照拂，不过是想着待到乾京好好酬谢将军。”

安贺旬谦谦有礼，集安也收敛语气带着恭敬，谈起韩焰的喜好，那可是问对人了，他兴冲冲的滔滔不绝：

“督军有心了，将军自军旅长大，最喜欢瞧着霸气的物件，物件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装饰一定要够强悍！再者将军口味清淡，若是督军想宴请将军一定不要点过于油腥的饭菜。还有还有，将军和老将军一样喜欢与高手切磋，若是能请到英豪榜上前十位，将军一定会乐疯了……”集安侃侃而谈，安贺旬半分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待到集安终于察觉不对之时，讪讪笑道：“我家将军不似平常深闺女眷最是豪爽大气，督军大人其实也不必特意感谢。”

集安终于给了安贺旬搭话的机会，安贺旬叹了口气：“集校尉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这些都是将军外在的喜好，不知集校尉可知将军有什么最念念不忘的东西吗？”

“最念念不忘……”集安暗暗重复，心中想起那日铜镜前无神的将军。将军最念念不忘的自然是阿谖，她双生的阿弟。可集安不傻，方才太过上头口无遮拦，现下才觉得安贺旬是想套他的话。

“将军心思糙，若督军真的想要答谢将军的照拂，赤诚相待便足矣。将军并非是一个物件便能随意拉拢的，她将人心看的更重。”

集安沉声说完便不再搭话，安贺旬也知晓没法从集安入手，微微莞尔：“校尉说的是。”

一路无言。

片刻，大军行至赤獠设防的山岭处，蛰伏片刻，便看见不远处的沙堆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放箭。”韩焰对身侧手持弯弓的张石林，魁梧的七尺汉子静心凝神，两只手指捏住箭尾。牛筋弓弦被拉满绷紧。须臾，“咻”的一声，箭矢正中那人的眉心。

“张石林不错啊，箭法又长进不少。”韩焰拍打张石林后背以示赞赏，没有瞧见魁梧汉子快要被拍吐血的表情。

山岭下，方才的沙丘后冲击出一队兵马，约莫两万人。

“白将军带右翼兵马右下包抄，张石林带左翼包抄，剩下的人跟我来！”

说罢，三军分路冲下高岭，待两军交锋处，韩焰大吼：“放箭！”

万箭齐发，北梁以盾牌扬天抵挡。

这次战役没有兵法诡谲，拼的就是谁的兵强、马壮、人多。很快两军开始相汇厮杀，韩焰一跃下马，开始肉搏拼杀。

自四年前与孟沉对战后，韩焰便再也没有骑马拼杀。她托蛊虫的福，速度堪比狡兔，最适合近身搏杀。

血獠双弯刀自身后拔出，齐齐向满脸惊惧的北梁士兵挥去，金蟒弯牙左右汇聚，那士兵的头颅便以掉落在黄沙堆中滚了几圈，死不瞑目的双眼瞪大惊愕，仿若看见阴间阎罗。

韩焰看惯了这般怨气十足的眼神，心中还未反应便已砍断另一人的脖颈，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容她多想。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闭上仿佛许久未曾阖上的眼皮，脑中便会如走马灯一般浮现那一双双不甘恐惧的眼睛。

她记得许万卿递给她双刀时曾说：“将军身形灵敏善近搏，最适合双刀。只是，将军每每斩杀一人便要直视一次将死之人的怨愤。”

韩焰只仿若不在意的笑笑，自顾自说出那不知姓名的小士兵最后一句话：“杀人并不可怕。”

被杀才会可怕，弱肉强食，战场就是如此简单地杀与被杀的关系。杀人的强者怎么会惧怕被杀的弱者，临终无能的诅咒呢。

许万卿万年不化的冰山脸难得有了一丝笑意，仿佛是心疼。

“小将军是护大齐万民的枭雄，没有错。”

对啊，为将者，本身就是冠冕堂皇的屠夫，战场是光明正大的屠宰场。

何错之有，何惧之有。

韩焰已经杀红了眼，白皙的面颊之上尽是飞溅的血滴，双手却不知疲倦的继续挥动砍杀。

忽而胀满血丝的眼睛有了半分清明。

不对，北梁领兵的是副帅孟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主帅何澄。

这让本胸有成竹的韩焰有些不安，何澄太狡猾了，就像玩弄巨虎的狐狸，韩焰实在不放心他。转眼望去，却见方才的山丘后阴云满面的何澄静直站立，他仿佛也看见了满身是血的韩焰。露出森森白牙，笑的瘆人，片刻便消失无影。

韩焰心觉不妙，此次终战赤獠便能将北梁军赶回城墙，她恐何澄会再搞出什么花样，两只手指放在嘴前，一声长哨吹响，健硕黑马奔啸而至，韩焰翻身上马带上十骑往何澄离去的方向追去。

“你确定她会追过来？”

一个蒙着黑罗面纱的曼妙女子站立于山岩顶端，冷冷的质问一身银甲的何澄，她浑身上下裹着黑纱，叫人看不出真实面貌。

何澄恭敬的拱手回答：“韩焰虽性情豪迈，战场上却最是心细如发，容易生疑。姑娘只要稍等片刻，她定会策马追来。”

“嗯。”黑纱女子微不可见的点头。

两高大山岩对立相近，只留下一条狭窄甬道，黑纱女子静心凝神死死注视下方甬道入口。纤若柔荑的手指捏紧腰间黑鳞鞭，蓄势待发。

果然，一刻过后，一抹鲜红带领十骑奔往甬道。

韩焰瞧见狭窄甬道，瞬间了然。

这何澄能不能想个好点子，这狭窄的道路加之极其适合掩藏的高岩，就差刻上两个大字“埋伏”了。

韩焰往高岩顶端望去，眼神中带着讥讽傲然。黑纱女子虽知对方瞧不见自己，却还是被震慑住片刻。她愤恨的看向身侧的何澄，那人阴鸷的眼神中藏着几分精明。

“这便是何帅的计谋？”

何澄鼻尖冷哼，面上依旧笑着：“我只保证姑娘她会跟来，并未承诺她会自投罗网。”

黑纱女子恼羞成怒，便要扬起黑鞭给何澄点教训。何澄不屑的瞥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缓缓道：

“不过，她只要跟到这里，便已经输了。韩焰啊韩焰，你终究还是不像你想的那般了解我。”

片刻，自韩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约有一千黑骑策马而来，眼见着便要将韩焰围攻。

糟了，这何澄还留了一手。

韩焰心中恼恨，却还是策马带兵进入甬道。虽然知道是埋伏，但甬道狭小终究不会有过多的人，以自己的武功应该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