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上任,这第一件事便是视察练兵。
烈阳高照,万里无云。
安贺旬一身白铁银甲,头冠卷云花纹水青冠。
长身玉立,戎装肃穆褪去一丝初见时的清冷姿态。
五官俊美庄重,桃眼微眯仿若洞察一切。眼神交汇之时,韩焰冷不丁觉得威慑,不住的瑟缩一下。
赤獠军靶场上,今日拉弓射箭的爷们都格外聚精会神。射中靶心也要装作垂头丧气,再接再厉。
中场打木桩子的将士“嘿!哈!”喊得那叫一个卖力,桩上杆子都叫锤断了也是愁眉不展,觉得方才力道不行。
咳咳,这不是装腔作势,将军说的好,这是彰显赤獠男儿有血性又上进的良好品德。
看着已经射中五次靶心却愁的快哭出声的许千宁,韩焰柔情似水的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小子,有悟性!回头就把那你看上的那块玉佩给你!
也不知是不是许千宁的实力派的演技太感人至深了,安贺旬竟直愣愣的瞧了他许久。
愁的许千宁这半滴眼泪不知该不该往下流,待韩焰都看不下去了。安贺旬才道:
“不知这位可是昨夜献唱的兄弟?”
韩焰被安贺旬的眼力惊掉了半个下巴。
昨日许万卿都涂成那个熊样子了,你还能认出他……的亲兄弟?
纵使许千宁昨日没到场去观看那首不到半柱香便在军营传遍的《思旧人》,照他那冰疙瘩弟弟的样子,他也能想象到昨夜现场的惨烈。
为了防止安贺旬半夜找人来打他,许千宁忙讨好笑着自爆身份:
“非也,末将是许校尉的长兄,昨夜舍弟在宴席上献丑,让督军见笑了。”
何止见笑,简直要命。
不过好在安贺旬教养好,微微莞尔不失半分风度。
待两位寒暄几句后,韩焰便急忙扯着安贺旬去瞧别的将士。
许千宁这家伙她是知道的,最是见利忘义,脸皮厚自来熟。
与他那一母同胞不知变通,整日里研究兵器的弟弟不同。
最是个精明会盘算心思活的主,若是再让他们多聊几句,保不齐什么话许千宁都能给抖落出来,狗腿新来的上司。
“督军瞧着我赤獠将士如何?”
虽然韩焰一向脾气臭到没朋友,但是这群士兵算是和她从小长大,情谊深厚。
为人将领,她更是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母爱”。
看着勤勤恳恳操练的将士,眼神欣慰的宛如老母鸡看到自家的小鸡出人头地。
也算是她身为女子为数不多的柔情。
“大齐之獠牙,名副其实。小韩将军辛勤操练,让人敬佩。”
安贺旬有些好笑的瞧着一旁“慈祥”的韩焰,昨日分明凶的想要吃人,转头到了今日却又这般好像与。
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脾气。
忽而眼神一转,安贺旬瞧见一个被打的过分稀烂的木桩,且不说供将士击打的木杆早已被打落,光秃秃的好生可怜。
就连桩子都被削成圆润的头型,他一时好奇凑近想去瞧瞧。
一旁感叹“小鸡们出息了”的韩焰一时间警铃大作,忙揪住安贺旬银甲后缀的红斗篷,胳膊灵敏缠绕几圈,便将安贺旬拽回身边,颇有逮耗子的狸猫之狠劲。
若非安贺旬身形敏捷,险些要被韩焰这没来由的发疯摔个四仰朝天。
斗篷缠绕小臂,安贺旬被掣肘挨近韩焰身侧,耳畔甚至可感受到她略失节奏的呼息。
“小韩将军这是何意?”
安贺旬不免有些好笑,碍于如今滑稽场面,语气加重三分,像是责难。
“末将觉得那边没什么好瞧的,督军还是不要费眼去看。”
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是说没什么,便越是有什么。
安贺旬不是好窥人之私的人,只是如今这桩子就摆在这校练场上,也不能算是人私吧。
看到韩焰如此紧张,安贺旬愈发来了兴致。
昨日的三招已然说明韩焰的力气比不过安贺旬,只见安贺旬右小臂往韩焰缠绕的相反方向盘桓几周,便夺回半个斗篷。
两人距离也愈发拉进,韩焰额前的碎发堪堪摩挲他的鼻尖。
安贺旬掌控大局,他一寸一寸从韩焰手里夺回斗篷,两人距离便更近几寸。
待韩焰抬头便陷入这双深潭清泉似的桃花眼,眸子里是挑衅亦有藏着的不怀好意。
韩焰为这双眼睛怔愣,曾几何时,她心底深处曾见过这般满是调笑的眸子。
烟云过境,韩焰却丝毫想不起来。
那种好似在脑海中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尾巴的感觉叫她难受。
不知不觉间她放弃坚守阵地,被安贺旬夺走最后一寸袍子。
倘若原本安贺旬怀着看韩焰笑话的心思,待到瞧见桩子上刻着的字,便如何也笑不起来。
圆头木桩好似人的头颅,额头处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安娇花。
用脚指头想想他都知道这朵“娇花”是谁。
毕竟安贺旬曾经混账至极之时,自诩:折花公子,号称要尝尽天下美人。
瞧瞧这“娇花”被打的七零八碎不说,连证明身份的三个字也是杂七杂八的刻了好几遍,可见刻字之人心中有多怨恨,连一个简简单单的“花”都写不对。
“将军这是……”
“督军你听我说!”
二人同时发话,安贺旬照旧抬起嘴角满面和煦的静听韩焰编瞎话。
“这个……其实……集安!集安!瞧你做的好事!”
韩焰板着脸想要自圆其说,奈何自小到大没怎么扯过谎,临场发挥能力有点差。
只好扯着嗓子喊外援,顺便将锅推出去。
“怎么了将军?”
集安听见叫喊,立刻从百米之外跑了过来。没等气喘平,便看见那惹祸的木桩,以及头顶的三个字。
将领二人眼神交汇。
一个恨恨瞪眼:为什么不把这个收拾了!
一个无辜表示:将军你什么时候刻的这个?
无论如何,现在这事都是集安的错。
集安抬起头笑的悲壮,朝着安贺旬就是一顿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