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焰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瞳仁中闪烁泪光。
又做梦了。
她撑起身子,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身下柔软的动物皮毛让她有了一丝真实感。
“将军,起来了。”
集安端着一盆清水进了帐,精干的像个小丫鬟。
利索的为仍迷糊的韩焰擦了脸,待朦胧的将军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略显小气的铜镜前,被集安摆弄着头发。
“集安,我做梦了。”韩焰软踏踏的趴在桌子上,盯着镜子里无神的女子。
“将军梦见什么了?让我猜猜,可是…梦见我们成亲了?”集安打诨,眯眼带笑,修长手指熟练的于青丝穿梭。
韩焰没有如往常一般炸毛,单枕在小臂上呆木的说道:“我梦见阿谖了。”
梳发的手臂一怔,集安凝住笑:“阿谖啊……”
他虽然没有见过将军双生的弟弟,却知道他是韩焰这辈子的执念。
韩焰从悬崖上爬上来,见到韩客山的第一句话便是:
“去找阿谖。”
韩将军派人在谷底寻了半个月,都没能找到阿谖或是尸首。所以,韩焰始终相信,她的阿谖没有死。
只是老韩家祸不单行,韩夫人与独子惨死,连唯一的女儿心口也钻入了蛊虫。
韩客山请蛊毒世家墨老先生来医治,把脉后老先生说道,此蛊虫虽霸道,但所幸钻入令爱心口的虫卵还未孵化。只要辅以药物可扼制其生长,与常人无异。
但是一旦孵化,便只余十年寿命。
韩将军松了口气,总算韩家没有绝后。
只是这口气松了没几年,十五岁时韩焰随父亲第一次上战场,便被敌军一剑刺穿心口。蛊虫破卵而出,开始疯狂滋长。
韩客山再次请墨老先生出山,老先生摇头叹息只留了一瓶药丸,说是可以缓解心口钝痛。
要说这蛊虫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它虽折人寿命吸人养分,却能将人体诸多血脉肌理连接愈发紧密灵敏。
通俗来讲就是:练武奇才。
这也是韩焰为何小小年纪便名列英豪榜十一位的原因。
“他叫我不要怕。”韩焰轻轻吐出几个字,听不出情绪。
集安抬眼望入镜中女子双眸,只有无边的寂静。屏息凝视,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将军,还在害怕吗?”
铜镜里的投影歪了歪脖子,有些天真意味,认真的回想。
“怕,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害怕。”韩焰的嗓音平添了一丝软糯,顿了顿问道:“所以集安,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集安心中一涩,为青丝冠上发冠。双手扶上娇小骨量的双肩。
她才十九岁啊。
韶华岁月都洒在烽烟滚滚的沙场。
想起她多次战归浑身鲜血的模样,不禁喉中哽咽,淡淡说道:
“对,当初说好的,集安是小将军一辈子的兵。”
韩焰痴痴的笑了,她极少露出少女神色。总一副肃穆戾气的模样,让人不禁退避。如今这般实在是让集安心生怜惜。
她是被离别疼怕了。
忽而,韩焰仿佛又开始精神气十足,完全没了方才的愁绪,想起什么般,蹙着眉问道:
“集安,你有没有觉得安贺旬像个人?”
铜镜里的将军苦恼模样,集安讪讪赔笑,心一横顺着将军的话茬,义正言辞的说道:
“对!他就不是个人,也就装模作样看着像个人。”
一招后肘击胸,疼的集安眼泪往外冒。变着调调的委屈道:
“将军,疼死人了。”
韩焰冷眼旁观,想着当初在乾京实在不应该把集安带出来,要是把这家伙丢青楼里,乾京烟雀楼的头牌都比不过他。
“谁说这个了,本将军是问,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个,我还真没觉得。”集安歪着头思索,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能遇到安世子的地方……难不成将军偷着去过青楼?还不带他!
“可我瞧着他,总觉得一定在哪个地方见过,但是死活想不起来。呀!烦得慌,不想了!”
韩焰最讨厌过分用脑,想了片刻便开始烦躁,也没发觉身侧叽叽喳喳的集安忽然没了动静,还鼓着脸皮气呼呼的样子。
“是啊,将军贵人多忘事,说不准是前世的有缘人呢。”集安放下馨香木齿梳,颇有些阴阳怪气拈酸吃醋的妇人味道。
沉浸在烦躁里的韩焰依旧没有察觉,一掌拍打桌台带起一阵狠风。
“定说不准是在乾京城里见过的阔少爷,怪不得瞧见他我就来气!”
安贺旬那双自带风情的眸子和韩客山简直像是一个窑子出身,但是相较于韩客山整个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安贺旬显然只有一双眼睛和此沾边,剩下的五官也还是十分正经有尊贵派头的。
集安干干抬了抬嘴角,自己貌似又煽风点火了。
午饭后,心怀不轨的许千宁终于终于找到机会面见将军。
韩焰坐在上座用碗盖拨弄浮在茶水上的叶子,却无论如何拨弄还是会喝到一嘴茶叶。
啧,恁烦呢。
待韩焰吐了第五根茶叶杆后,脸色比灶房里的黑锅还要黑。
“什么事!”
许千宁拱手行礼,看到将军面色不善,额头冷汗开始直冒。
完了,又触霉头了,看来今天这玉佩也是要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