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斥候来报,十里之外有敌兵埋伏。
终于还是要来了,整整五年拉锯,韩焰执掌帅印三年。
北梁善骑善射,北疆虽为南齐之土,却是多黄沙平原,最适合骑兵射杀博弈。
北梁猛将霍驰与韩客山交战数年,互相熟识对方战略,前两年确实你来我往没占到多少便宜。
只是说来也是凑巧,韩客山三年前发疯被抬回乾京,当月,便传来霍老将军的死讯。
霍将军如何身死韩焰不大清楚。
不过霍驰也是当年英豪榜上第五位,为人最是爽快,用兵如神且性情高傲。
倘若不论敌我便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听得霍驰死讯时,韩焰与众将士还是不厚道的笑了。
可这笑没维持多久,北梁突袭,韩焰防守不得力,白白折损三万猛将。
北梁新拔擢的元帅,是原先的副将何澄。
此人一贯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诡谲难以捉摸,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此韩焰吃了不少亏。
好在身旁一直有白钟卢出谋划策,再加之她已逐渐摸透何澄看似无章法中的章法。
声东击西,他常这样做。
“这次会不会又像上次一般,是炸!”
白钟卢立在韩焰身侧,面色担忧道。
纵使这一年来,北梁几次大战都折损巨大,现在已如秋后夏虫,无力回天,且早已传出北梁欲降的消息。
这最后一战,虽不可再挽回局势,但是对于战后的两国的谈判至关重要。
北梁如今要做的,是尽量俘虏更多将领士兵,且压低损伤。
或许会有奇袭。
“不,背水一战,不会是炸。”
六尺长的沙盘摆放至长桌上,韩焰拧眉思索片刻,缓缓得出结论。
何澄此人,你越是觉得他不会这么简单,他反而会越简单。
“如此一来,便是单纯的平原作战。待北梁出击,我们反击便可。”
方脸小眼,着黑叶铁甲的张都尉面露喜色,他最喜欢硬碰硬。
韩焰颔首点头,复又抬头望向身披青银甲片,握乌蟒长剑在中位站立的安贺旬。
“督军以为呢?”
到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一个月韩焰逼着自己习惯安贺旬的地位。
“依照北梁如今的行军速度,三日后便可到达赤獠设防处,将军身经百战,到时便全由将军调配。”
废话,不是我调配还能指望你?
韩焰撇撇嘴心骂道,但面上还是留有一丝体面。
“督军英明。”
众人退下后,安贺旬唤住韩焰。
“小韩将军请留步!”
韩焰转首回看,眉间带着三分从不散去的不耐戾气,和装出来的七分恭顺。
“督军有何吩咐?”
“恕在下冒昧,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将军解答?”
韩焰尽量克制不断蹙紧的眉头,将到口的“有屁就放!”换成还算恭敬的“督军请讲。”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小韩将军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安贺旬摆出他惯有的“体谅下士”的温和笑意,神色貌似真诚的询问。
“督军何以见得。”
韩焰礼尚往来,扯出皮肉不搭的笑容,她很惊讶自己的进步,如今居然可以和不相干的人如此费口舌的客套。
帐外黄沙翻飞,热闹至极,帐内一红一白皆假意恭敬。
安贺旬朗声大笑,似是先败下阵来,他的笑声十分悦耳,就如清泉流淌空谷回音。
“算来我与小韩将军共事已有一月,却仍是十分见外,小韩将军性子直爽,想来定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才会这般拘束。虽说不日即将班师,但乾京路遥,总归是要相互关照,不若今日便将话说开把这心结解开,与在下交个朋友如何?”
安贺旬秀眼挑瞪,似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不过韩焰一个没忍住,冷笑出声。
“呵,我可高攀不起。”
说罢,韩焰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安贺旬平缓的声音。
“是因为永王旧案吧。”
踏出账外的脚步一顿,白麻帐帘随劲风翻飞,明光无规律的透过缝隙耀射在清雅面庞,忽明忽暗叫韩焰有些烦躁。
先帝垂危,年幼的太子失踪,明家趁机协助永王谋逆,当年的恭王也是如今的圣上,恰巧在京都朝见,领兵平叛。
安国公受命埋伏京郊,只待永王入京便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安羽早已领十万精兵蛰伏京郊,却等到永王在乾京杀红了眼才出兵平反。
韩焰母亲便是死于安羽进京的前一日。
“此乃将军的伤疤,只是父亲也未曾想到永王会虐杀官眷。”
“没想到……?姓安的你说的好生轻巧!若不是安羽贪功,想坐死了永王罪责,我母亲又怎会惨死?我阿弟何至于尸骨无存!你一句没想到,便想将此事揭过重来,那他安羽倒是把我母亲和阿弟的命还回来!”
韩焰好容易进步的体面分崩离析,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痛。
虽然知晓安国公是奉命行事,且此事与安贺旬并无甚关联。
可她怨念难尤,这么多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发泄愤恨的人。
“阿焰……”安贺旬眼神寞落,低头的喃喃韩焰未曾听清,好似有心疼之意。
不过单单也只有这一瞬间,而这抹心疼却没来由的让韩焰心间复起了一丝缥缈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