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父母会将所有过错不留余地的安在子女头上,元夫人便是一个。
元夫人到底不信自己亲生女儿,自家女儿从小到大被老太爷宠信坏了,从不会说一句实话。
她痛彻心扉不愿相信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她心底已然认准元芊芊。
她后悔没有多加管教不成器的女儿,造成今日不可挽回的恶果。
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被认成罪人的元芊芊一言不发,不再为自己辩解一句,更不让相信她的韩焰为自己解释。
“他们要说便说吧,反正这事总归得有一个罪魁祸首,大理寺也不会只听人言。”
元芊芊跪在祠堂灵前为祖父守孝,双膝直挺挺的跪在蒲团之上,坚毅石塑般丝毫不像平日灵动狡黠的模样。
韩焰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亲族来斥责过她,可她始终定定无神,逆来顺受,虔诚为祖父守灵。
更深露重,长辈们终于说累了回去歇息,其他小辈也都退下,唯独嫡长孙女始终守在祖父的棺柩旁边。
“小焰,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羡慕你了。”元芊芊噙着惨淡的笑,一身素白孝服衬的她成熟沧桑不少。
韩焰侧首静静听着跪坐女子的诉说。
“我娘从来都希望为我爹生一个嫡长子,可偏偏就生出我这么个小丫头。”似乎觉得有些苦闷,元芊芊勉强撑起面皮稍显几分精神。
“我幼时不是这个性子,我爹那人你也瞧见过,铁面冷情,不懂什么叫阖家欢乐,更不会像韩将军那般抱着你逗你笑。”
这个韩焰确实是赞同的,她从未见过元伯父除了冷脸以外的表情,清流官宦人家做父亲的大多如元伯父般一丝不苟,如韩客山这般轻佻逗趣的也没几个。
“我阿娘是大家闺秀,万事都遵循一个礼字,所以头一次随父亲去韩国公府做客,我看到韩夫人揪住你的耳朵训斥时,便万分羡慕。当时你龇牙咧嘴只喊疼,可却觉得你幸福极了。”
说起旧事,元芊芊眼中哀伤覆盖朦胧笑意,叫韩焰也想起时而‘粗俗’的母亲,她记得那次,她之所以被训斥,是因为和当天一同做客的张大人家的小公子打了一架。
其实只是她单方面揍张含小公子而已。
张含故意将韩客山给她做的弹弓踩坏,她便把小胖墩揍了一顿。小胖墩顶着青眼眶向母亲告状,母亲听得来龙去脉便活动筋骨,将她的耳朵狠狠拧了几圈。
她疼的直冒泪光,却瞧见树后头好奇观望的小脑袋,那双铜铃铛眼看到她挨训,甚至盛满艳羡。
她便觉得这个铜铃铛实在是个怪胎。
“我当时就在想,若是我和别人家的小公子打一架,母亲会怎么做?兴许会叫我跪祠堂,动用家法。而父亲也只会板着脸用圣人言语训斥我,万不会像韩将军一般扬言替你报仇。”
元芊芊努力回想自己被父亲抱起来是什么感觉,可好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片刻父女情深的回忆。
元家饭桌上从来不像韩国公府那般热闹,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规矩,母亲也从不会亲自下厨逼着全家人尝她糟糕的手艺。
韩焰闭眸回想她最圆满的岁月,一旁充斥哀伤的声音继续叙述:
“我走路吃饭都要讲规矩,时时刻刻听母亲哀怨我不是个男儿身,才叫连姨娘有机可乘。”
连姨娘便是为延续元家血脉娶的小妾,也是元思思的生母,而后又为元程生下男丁,这便惹得母亲万分愤恨。
“我便总想着要成为大家闺秀,好叫母亲不厌烦我,父亲能亲近我。”
她幼时总觉得自己与父母不够亲昵,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儿身,却什么都比不上元思思。
“直到祖父外任回京。”
老太爷外任回京后,不久担任丞相,便阖家住在丞相府。
元芊芊想起她的老祖父回京师的情形。
死板的小老头在人面前摆出清官模样,背后却拿出两只小蛐蛐,笑着问她想不想玩。
“祖父要我不拘泥小节,他说大家小姐憋闷在府里最是可怜,没什么好尊崇的,叫我快乐似神仙的活着。”
于是她便被老祖父活生生养成这副不计后果的性子。
父亲训她时,祖父也会说,是父亲没有见识,她这样的丫头才是最讨人喜的。
“他总教我一些出奇的小玩意儿,说实在的,我有时也会觉得委屈,分明这些坏主意都是祖父出的,最后却都训我,祖父也总充好人,为我圆谎,可是罪魁祸首就是他啊。”
说到此处,元芊芊笑了,老祖父分明拉着她逗了一早上蛐蛐,被父亲逮住后,还板着脸和她一起骗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