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上有刺,姐姐如何还把能这样把它抱着。她一面说,一面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天童捧着热水和毛巾进来,飞雪帮疏影的袖子拭起,拿白色巾帕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再点上药膏。
疏影伸着手茫然地让飞雪做这些事,看见天童在花束边转悠,一副想碰又怕刺的样子。她的目光落在那鲜艳欲滴的红色上面。
你不是想问那是什么花么?疏影说,那是我的心痛。
我所有瞒你的事,都已经告诉你了,她说。她说自己和钦天监的微子启是道友关系,她说出牡丹灯笼的秘密;她说,所有不想告诉你与你无关的事,我都告诉你了。
容端站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并不相信这句话,或者说,并不完全相信。他相信所有疏影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在说出口的话后面,隐藏了什么?她的话言而又止,她没有说的话,又是什么?
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从此,就这样别过,可好。
容端想了又想,朝门外唤道:珍珠。
小侍女珍珠进来,容端犹豫道,有没有,没有什么情诗之类的,可以
闻言,珍珠低下头,脸微微泛红,却习惯性张口一串:古诗《上邪》中的山无棱,天地合,诗经上有《静女》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还有《孔雀东南飞》中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停,停,不是要你现在背书,你给我想个,想个,容端想了想,问,你最喜欢的一句。
爷,这会子珍珠眨了眨眼,这会子,哪能想起什么
那你就尽快想,想你第一个想起的。
一掬月光。
什么?
涧中望月升,天涯共此辉。不肯泽中衣,问否一掬赠,伸握盈手紧,不解与装痴,无非了择一,皎皎指间莹,知是空华饮,好梦非愿醒,讪讪收影立,吸息夜与水。
容端想了想,问:讲什么的?
珍珠伸出手,对着落窗外的明月辉光,喃喃道:站在水涧边遥望,明月升起于两山的夹隙中。此刻,我知道,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是在与你一同接受月光的恩典。仰起头向上看去,发丝已先于一步被风带动,拂扬眼前。银光染上我的发丝,却不肯再进一步,去照耀光泽我的衣裳,只是差一尺的距离而已。
问你--
我想要一掬月光,你愿意将它赠与我么?
立在山涧水泉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请你,送我一掬月光。
为什么要送月光,送点金银、珠宝的不是更好?容端笑道。
珍珠歪着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住容端。
容端看一眼珍珠的表情,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十几年前的旧物依然还在。他一样一样拿出,在桌面上摊开,用镇纸一拉而下,把纸压平。
爷,珍珠小声出声,询问道,要不要我她做了一个代笔的动作。
容端头也未抬,只是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涧中望月升,天涯共此辉,银发动上迎,竟在咫尺距。
皎皎指间莹。
他想了想,迟迟下不去笔,又抬头看着落在窗棂上的的白月光。珍珠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有些东西不能轻易要。那些话是承诺,说了便是一辈子的事。而一辈子,他有想过那么遥远么。
他想起疏影总是小心翼翼的,从不鲁莽地问他要什么东西,向他要承诺。
他知道,是他伤害过她。
想起今早她怀抱在怀中火红的刺女,她遗憾而又隐忍的表情,容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鬼使神差,竟在纸上落下两行字:
我欲将心怜明月,何人赠我一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