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六科给事(1 / 2)

容端从后街溜回自己府中,早有丫鬟仆从们捧着梳洗和换洗的物件焦急地围上来。前厅管家老头把那些探访的官员同僚挽留在大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容端再不回来,只怕老人家急得快要中暑了。

那边还有一个侍女把文书递过来。容端换上家常的衣服,也不管梳洗,单只把文书拿来看了,里面替他拟好在辽东战场上受伤,因此返京养病,直到今日才略有好转等种种开脱之词。

容端一面看一面内心焦躁。而这位圆圆脸名唤珍珠的小丫头却依旧继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联珠成串:

现只得委屈大帅在床上装病待会这些官员们进来略微打个招呼可以这实在就该前几天就去兵部述职现今到了这一步只得如此,文书早前就写好但却迟迟没有递送出去,只是大帅近日也不在家中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要是被熟人撞见,这又

容端被念得头疼,终忍不住说了句:闭嘴。说罢,往床上一倒,去把人叫进来,说我能见客了。

珍珠答应一声,便从边门出去,看她走得悠闲,婀娜多姿,一步三摇晃,依旧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近日也不在家中,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要是被熟人撞见,这又

去了哪里,当然不能让人知道,知道自己去了疏影那里。

去了那里。

容端平躺着,看着穹供的帐顶,看着纱幔重叠,一层又一层。

一旁又有丫鬟轻手轻脚地把开着的窗门合上,又把束着的帷帐放下来摆好,最后再放下一层珠帘隔开,收拾妥当后便恭立站在一旁候着。容端房里的帷幔是银黑色的蝉翼纱--这是容华这个姐姐特意帮他换上的,说是暹罗国特有的货色。容端自己并不觉有多喜欢,但这银黑色虽带一点光亮却更显阴沉,现在关上窗子,昏昏暗暗,纵是没病也添了几分森然。

不多时,老管家便引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客人进来了,其中有在兵部的同僚,还有几位是六科廊的。容端常年在外驻扎,认得的官员本就不多,现今来的几位都不大熟,只能略微点头;至于后面还有几位六科给事中,容端就更加不搭理了:这帮给事中的本职就是嚼舌头根,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参了他多少本。容端略微抬头看去,给事中旁边还有一个低着头的人。

秦雍西。兵部尚书秦未竟的独子秦雍西。

容端实想不通这人来见自己作甚。这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几年前吧。现下,秦雍西病容更甚,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脸上却还留着一些稚气的雀斑,看起来仍旧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被抢了玩具的可怜小孩。

容端别开了视线,注意到秦雍西后面还有最后一人。这人微微逆着光,不经意随意间,就站得笔直。

认出这人让容端有点吃惊,比看见秦雍西还让他吃惊。秦雍西还可以理解为看他窘态的,但这个人:正如他容端这辈子绝不会再踏入瞿家,他以为这辈子,瞿衡都不会有胆子再踏进容府。

但是他来了,态度自然地进来了。隔着暗红色的帷幔,瞿衡又站在最远处,看不清那家伙的表情,也就更不知道他是带着讥讽的表情,还是带着探究的意味。

若是早几年,容端定会上去对此人抱以老拳,实在不行也得讥讽几句。但现在姐姐是混得风生水起,比他这个当弟弟的不知道风光多少。十几年前的旧事,没有人会想去重提。容端自己觉得心里面有些什么在翻腾,他别过脸,只管看床顶上帷幔的层层叠叠,也并不搭理人。

一旁的老管家忙着打哈哈掩饰。众人见他这番模样,也不好多留,说了几句好好养病放宽心等客套话,便又随着管家离开了屋子。管家等人又顺带把文书交由转递,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把人送走。

他们走后,容端仍旧躺着不动,两个眼睛看着床顶,就这么躺着,一直躺下去

第二日,时间差不多到了卯时二刻的时候,六科廊的给事中们陆续前往内阁二楼的朝房中。

推开门,刑部侍郎和兵部尚书秦未竟却已是都坐在里面了。

秦未竟抬起头,扫了众人一眼。因他眼角深刻的鱼尾纹和嘴角的深刻痕迹,平日看起来颇有威严,但今日却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颇好。见这一群给事中们进来,他竟还下楼去找了膳史,要了两把大沙壶上来,那里面灌的是满满的冰镇酸梅汤。这天气,喝这个解暑又舒服。给事中们一人一碗,又听说首辅还有一段时间忙,一时半会还来不了,顿时气氛也就不那么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