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乞丐猛地一回头向着西面山洞的方向望去。“要来了吗?”
怪和尚稍稍停顿就继续向前,口中高声念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如同入魔道……”
时间不早了,许久不见的皎月顺着人意再次升起,完全显现出来。人们都已经到了茅草屋外,人群四周围绕,中间是各家带来的佳肴。篝火点得巨大,火光映照在人们欢喜的脸上,孩童追逐打闹,人们互相聊着家长里短,给这个许久不见阳光的冷冬添了不少暖意。
戌时一过,少年郎这才拿出准备了一整天的菜肴出现在人们面前。说是菜肴,实则是东极之地从未出现过的炙肉。炙肉之流,源自南蛮,百余年前南蛮入侵中原,虽被徐家铁骑牢牢挡在了南疆之地不得前进半步,但南蛮的文化与生活方式却在南疆之地大肆传播。因而在南疆到处可见南蛮与中原的文化交融产物,甚至在中原各地也都有一定的文化大同,尤其在皇宫萧墙之内,炙肉美酒异域风情数不胜数。但若说在东极之地,尤其是十里河间这等直靠边境的偏远小镇,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少年郎的手法登堂入室,镇中男女老少皆欢喜得要紧,一看见少年郎出门而来,游戏的孩童赶忙围了上去。
少年郎有条不紊得给这些个年龄比他小些的孩子分发食物,他年纪也不大,新年刚过,正值舞勺之年,十三而已,但是却显露出比同龄人多几分的成熟。
“叶家小儿,贫僧又来过口服了,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提着黄酒的怪和尚这才走进席内,“今晚怎么遭你也要让我吃个痛快,我可是带了一坛珍藏的好酒啊。啊!哈哈哈。”
“苏大哥说笑了,你能来,就是叶璟的荣幸了,哪里还有不让你吃过瘾的道理,别着急,今天我可是准备了足够的量,这不,天刚亮,老黄就被我拉着干活,现在还在那发脾气呢。”少年郎无奈地指了指横卧在湖畔的老牛,老黄牛哼的一声,继续打盹。
“那我可真就不管什么主人客人了,反客为主我最擅长了。”姓苏的怪和尚就地坐下,一把打开了黄酒,拿起叶璟给他递来的盘中的肉,毫无顾忌得就吃了起来。
叶璟笑了笑,抬头向巷口望去,出现了那个抱着叫花鸡的年轻乞丐,叶璟眼里更是欣喜,赶忙走上前去,“张哥。”年轻乞丐极其温和得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叶璟的头,“这么快就三年了。”叶璟点头嗯了一声,就赶忙拉着年轻乞丐准备往里走去。“柳先生也到了,你先去接他吧。”年轻乞丐拍了拍叶璟的肩膀,而后就自己一人往里走去。
叶璟又再次跑到了巷口,等了片刻,一袭蓝袍的说书人才缓缓出现。“柳先生,您来了。”说书人点了点头,和煦得笑了笑,“今夜又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让乡里的人们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这是叶璟觉得极有意义的事。”叶璟不好意思得笑了笑。
“你啊。”说书人笑着摇了摇头,“走吧,让我听听你的笛声有多少长进。”
“嗯。”叶璟欢喜地点了点头,随着说书人慢慢往里走去。
……
少年郎拿起腰间的翠绿竹笛,对着天边的皎月,开始了众人期待良久的演奏。
自从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如今,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身无分文的叶璟在流落街头的时候,因被他人抢夺怀中仅有的竹笛和玉佩而与人发生争执,恰巧被路过的年轻乞丐张十里相救。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就由张十里带着他在湖畔修筑了一座茅草屋,而后因为发现他字写的极好人又聪慧,便将他介绍给了镇南的说书先生,帮着做着些打杂的活,用以养活自己。后来呢,镇里人都认识了这么个样貌清秀又勤劳能干的小后生。之后随着每晚少年郎必在湖畔吹笛,从初时的技艺一般,到经过说书先生指点,没过多久,便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水平,笛声宛如天籁。
接着是在一次偶然间,镇西边的怪和尚被香味吸引,这才有了镇里人都喜欢的佳肴炙肉。之后在不知道谁的推动下,就形成了每月十五的一次小型聚会。
镇里人性子本就朴实,心疼少年郎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常常带些东西来给他,久而久之,这股风气就愈发强烈,以至于如今腊月十五较之过年还要热闹的缘由。
镇里人知道这少年郎性子极好,又以真心待人,每日除了帮忙乡里人也就是读书写字,放牛游玩。大家都乐意对他好,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想着将家里年龄相仿的闺女介绍给他呢。
将小镇的回忆大致梳理了一遍,叶璟心里又涌现出几分苦涩。三年来,他无数次回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一丝头绪都没有。来到十里河间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和姐姐一起在北境的一座古庙中,可是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毫无印象。醒来时,姐姐不在了,只留下了笛子和一封看不到一点字的书信。
可是为什么,姐姐会一声不响得离开。
曲罢,一声叫好打破沉寂。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口中尽是夸耀。叶璟这才从回忆中出来,他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向着大家笑着,那是独属于少年郎的笑,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如沐春风的笑。
怪和尚饮下一口黄酒,口中喃喃道:“还真是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啊!”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乞丐张十里也拿起酒饮上一口,“苏见,这孩子来这也已经三年了,说真的,连我这个自诩‘天才’的都不能不羡慕他的天资,学习之快,进步之快,堪称妖孽。”
“我之前就说过,这小子是受天道眷顾的人,一身气运之盛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名为苏见的怪和尚停顿了一下,露出几分怜惜,“可这也是他最不幸运的地方。”
张十里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不会让他死,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苏见苦笑道:“我又何尝舍得这小子死。”苏见眯起眼睛,“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那两只孽畜为非作歹!”张十里点了点头,腰间的酒葫芦探出土泥鳅的头来。
夜半,席散。湖畔只余下四人和一头老黄牛。叶璟在一旁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说书人站立在老牛旁,静静得望着湖面,一如老牛的神情。
突然,一声似凤鸣的声音自南方传来,镇南的梧桐树的叶子悉数落下,其上环绕着的从未消散的云烟通通散去,顶端终于现于人间,有一物振翼而起,直冲东方。
湖面开始翻滚,湖底不停得传来撞击声,湖心亭摇摇欲坠。老牛哼得一声鼻息,少年郎皱了皱眉,向身边几人问道:“这湖中,当真有龙?”
苏见不再嬉笑,严肃得说道:“谈不上是龙,但也不是什么软点子。”
张十里把玩着早已拿到手中的飞刀。说道:“这畜生被压了近百年,终于还是要出来了。”他转过身子望着那位始终握着舍利的读书人,“先生坐守河间多年,可已有对策来应对眼前局面?”
说书人抬头望向南方,“来了。”话音刚落,湖心亭轰然炸裂,一条雪白巨兽冲出水面,直上云霄。水势异常浩荡,月光映照之下,巨兽这才露出真面目,这是一头通体雪白的巨蟒,长百余丈,头顶有两处微微鼓起,这是一条即将化蛟的巨蟒。
一声长鸣自南方而来,一头火红巨禽冲向湖面上方的高空。巨禽通体火红,羽毛间又带着些许金黄,其首金黄,其翼更是若垂天之云,扶摇直上,其势惊人。
湖面之上,白玉巨蟒与火红巨禽相遇,正面相撞。湖水高涨,直冲云霄,仿佛自天上来。刹那间,一幅龙凤相争画景展现在湖畔众人眼前。
少年郎面带惊惧,颤声问道:“镇中传说的湖底玉龙和梧桐卧凤竟当真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