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虽然是个便利店,但比一般便利店大点儿,算个小超市了,还是二十四小时的。
“叔,来瓶花露水。”
“叔,打火机多少钱?”
成扬第三次钻进那家便利店的时候,大叔瞅着他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了他火机送你了,刚才买了那么多烟。”
“谢了。”成扬也冲他笑笑。
他接过打火机揣进兜里。
“等女朋友啊?”大叔兴致勃勃地问,“小年轻身体就是好,等了快一晚上了吧?”
“没。”成扬想解释,发现这事儿真不太好解释,不禁有点尴尬,支吾了几句就转身出来了。
他又回到长椅上,兜里塞满了烟头忘了丢,成扬想去扔一趟,垃圾桶旁边却晃来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扒着桶一通搜捡。
都不容易啊,成扬瞅着他们,打算等他们走了再过去。
不过项枫家小区保安也太离谱了,真就什么人都随便进。
比如他这个英俊的变态。
英俊的变态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三点半了。
云散了一点,漏出一颗有点发红的星星。
成扬仰脸看着它。
项枫还回不回来啊。
项枫到底在哪儿啊。
不管回不回来,不管在哪儿,起码抬个头吧。
我在和你看着同一颗星星啊。
项枫一直在殡仪馆守灵。
项晓玲的其他家人他联系不上,除了她的几个同事没什么人来,停灵不用太久。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可以准备抬棺去火化。
火化室和停灵厅之间隔着两三百米,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棺材,在昏暗未明的天色下穿过院子到火化室去。
天完全没有亮,月亮落尽了,太阳还没升起,正是最灰暗的时候。这天起了风,在场院里呼啸,带着夜晚的寒气,吹得人从头到脚都发冷打战。
项枫跟在棺材旁边走,每走几步,抬棺人便停下来,然后项枫奔到前头,对着棺木下跪磕头。他的衣服不断被风掀动,就好像在风里有些站不稳一样。
棺木一次次停下,他一次次奔上前去,头重重磕在地上,沉默的身影在晦暗不明的风中透出一种刺骨的哀绝和孤独。
最后他站在火化室所在的大厅门口,等待。
天空中尽是重云,只有一颗星星,一闪不闪地盯着他。
项枫的头发在风中颤动,他望着那颗血红色的孤星,看着看着,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
成扬还是抬着头,浑身又僵又麻,抽了一夜的烟,手都有点抖了。
烟味混着花露水的气味,有种怪异的焦枯感,像什么苍老的旧物被翻了出来,腾起一阵陈年的灰尘。
风刮了一晚,让他的脸有点发木,但总算把云吹散了,露出明净如洗的星辰。
然后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群青色的天幕把星星一颗接一颗收进怀里。
他静静地看着最后一颗带着点晕的远星逐渐隐没在晨辉中。
天亮了。
项枫真的一晚上都没回来。
真就等了个寂寞。
个浪货,夜不归宿的高三……毕业生。
啧。
慢慢有老人下楼晨练,看见有个夹着烟的年轻小帅哥居然比他们还早,都挺吃惊。
本少年就是这么超凡脱俗。
不对,成年人了,得叫青年。
现在再等也没用了,项枫回来估计不会大白天开灯。
莫名其妙在这种地方通了个宵。
还抽跪了两个打火机。
大姐知道了真会打死他。
成扬边想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都有点动不了了。
他把最后一兜烟头,和那两个没了气儿的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成扬又不甘心地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项枫。
只有那个便利店老板从店里看见了他,还乐着冲他挥了挥手,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让他很不痛快,有点想瞪回去。
却又看到了便利店门口的一张告示,顿时生出了一个非常奇葩的想法,但他感觉这想法妙极了。
我可能,是个天才来着。
成扬跑进便利店,敲了敲柜台。
“叔,招暑期工啊?”他说。
屁的天才,我就是头猪。
成扬痛苦地送走了一个非常难缠的客人。
哪有人他妈的来便利店买猪耳啊。
神经病吧。
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他妈切给你吗?
我就真他妈是头猪也不可能给你现他妈宰现他妈切啊。
虽然肚子里装着这些话,但他最后说的还是“非常抱歉,希望您下次再来”。相当忍辱负重了。
爸妈的困惑不解反对已经是小问题了。他本来想着在这儿打着工继续蹲项枫,顺便还能挣点钱,十分两全其美。
但这破店忙得很,吃饭都得掐表,根本没法像他想象的一样整天盯着进出小区的人。
大叔还特欠,成了他老板以后变得非常不可理喻,挑这挑那,一个人当三个人使,还天天给他排晚班。成扬都想一怒之下开了他,但项枫没蹲着,这个月的钱也没拿到手,辞了有点亏。
好歹干了几天了,不能打白工啊。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项枫能在他当班的时候来买点东西。买点米买点盐买点酱油……什么的。
可惜旁边有家大超市,小便利店没什么竞争力,来这儿的多半是要买烟。
而项枫不抽烟。
项枫不抽烟,但是项枫得吃饭。
他昼夜颠倒昏昏沉沉过了不知道多久,饿醒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存货都已经吃完了。
深更半夜的,超市也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