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是高丽人。”
临时演员沙明明把脑袋靠近简慈,眼睛盯着摄录棚最里面几个面色不佳的男人,慢悠悠地小声说:
“可是你看他身边那个翻译,居然是个东瀛人。”
可不,小个子眼镜男说起话来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果真一派日本气质。那样子让简慈即刻就想到了纪子的父亲,也就是她叫过好几年“藤原爸爸”的日本男人,也由此,思绪不受控地冲刺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她心尖一颤,脸色瞬间一黯。
身旁的沙明明自然是没发现,转过脸对简慈一笑,神情中一抹淡讽流露出来,
“你说,他们的长相特征明明与咱们相差无几,可是往那儿一摆,你一眼就能看出一个是思米达,另一个是八嘎!”
“噗!”
简慈乐得一口气岔了,腿脚一软就蹲了下去,那声放肆的喷笑还没来得及忍住。前排正围着监视器看样片的摄像师与副导演不约而同地回头瞪视,沙明明尴尬地杵在那儿冲他们摆着手赔笑脸。转个身,一把拉起笑到尘埃里去的简慈,刻不容缓地把她推到了摄录棚的外屋,自己赶紧去准备下场戏的走位了。
简慈实在是为沙明明的诠释捧腹不已,一个人傻子般地乐呵半天才再次折身回摄录棚里。已经开始预拍了,沙明明此刻正站在穆静身边赐候着。他今天的角色是为珠表妹传递情书的年轻佃农。而昨天,他的角色是古玩街上的一个黄包车夫。简慈看他一脸肃穆,台词讲得一丝不苟,似乎比穆静还投入,不觉心生佩服。
这么个在常人看来是跑龙套的临时工,沙明明居然一做就是三年,并且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热情。现今社会里,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都不多见了。
抬手看了看腕表,快中午了。
因为下雨,简慈中午出去买餐的时候就多了些麻烦。
怕食物淋湿,她一次不能拿太多便当,而身上只有一次性雨衣,太单薄,经不起折腾,在跑了两个来回以后那块塑料就不成样子了。照目前这么个进度,她至少还得再来回三趟才能把便当全部拿够。
摄录棚里的拍摄似乎不怎么顺利,简慈去买便当之前穆静与沙明明就是拍的“交接情书”那场戏,现在她已经在大雨里走了差不多四里路了,将便当递进摄录棚的时候,发现拍摄进度仍旧停留在那里,而沙明明的脸色很明显地较之前有了变化,似乎压抑着隐隐的慌乱。
简慈迟疑着朝外面挪动脚步,眼睛却还停留在沙明明与穆静所在的地方。
下一刻,穆静陡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傲然与微末的鄙夷神情。
简慈看了一惊,这才是演技吧,平时从穆静脸上根本见不着这样的神情。
可是,她记得这场戏并没有这么个情节呀。
穆静的声音凉凉地响起:
“收工吧,这样的状态,再拍100次也是浪费时间。”
说罢轻抬凤眸,意有所指地瞥了身边怔然不动的沙明明一眼,转身莲步轻摇着朝休息室走去。
一屋子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接下来,所有视线都集中到影棚中央那个临时演员身上,既有同情又有不解,还有一些事不关己的漠然。
简慈心里一窒,她分明读懂了沙明明眼中的不可置信与一丝愤怒。
……
良久,面瘫导演对沙明明说:
“沙明啊,下午如果你还是和她搭不好戏,就先回去休息两天吧,也好好找找状态。”
说罢吩咐大伙儿收工。
人群转眼散去,摄录棚里一时间只剩下沙明明和简慈。
简慈走近他,瞧着他额上青筋毕现,却是隐忍的死咬了牙根不出一声。
“先吃饭吧。我这就去买便当,吃饱了饭再找状态。”
简慈说罢转身,手腕却被沙明明紧紧地一把握住。
简慈回头,视线从手腕移到沙明明脸上,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
“我不缺状态!”
沙明明咬牙切齿地说:
“简慈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我根本不缺状态,是她在找我的茬!”
简慈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天算下来,沙明明在空闲的时候帮着她买了几次便当,再籍着自己的熟脸,带她去其他摄制组借了两次道具。
她十分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穆静是因为沙明明跟她接触过于频繁才有意识为难沙明明。
穆静在业界的口碑一直不错,简慈不想小人之心,可是事实的指向太明显,让她一时惶惑不已。
若真如她所猜,她倒不怕别的,只担心影响了沙明明。
门口有人进来,沙明明和简慈同时转头看过去,花样美男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二人交集的手上……准确说来,是沙明明握着简慈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