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累,可是即便累,还是要将那份安心攥在手里。
转眼到了太皇太后寿辰,小楼起了个大早,先到摆宴的地方看了一遍,随即转去御膳房巡视。远远瞧见春子从门里出来,脚步匆匆。
流彩奇道:“她到这儿来做什么?”
小楼亦是皱眉,先进去查了一遍准备的菜色,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找了掌事的公公:“方才栖凤宫可是有人来过?”
公公恭敬回答:“皇后娘娘身边的春子姑娘来说,相爷新近得了一坛好酒,娘娘想趁这个机会让太皇太后和皇上尝尝。”
小楼一怔,流彩已经吩咐:“拿来看看。”
转眼白玉酒壶递到面前,小楼打开壶盖,一股子清香立时扑洒出来。就连禄升也不由多吸了几口:“好香。”
掌事公公笑道:“既是相爷送来的,必定是好东西。”话说出口才想起眼前主子与皇后似乎不大对付,脸色一僵,又沉默下去。
小楼浑不在意,将盖子重新盖上,嘱咐道:“稍后传膳时吩咐下边的人都仔细些,切莫出错。”
公公连连应是,小楼又检查一遍,这才走了。
先回寝宫装扮,流彩将宫装取出来,伺候小楼穿上。端端正正绾了发髻,配上嫔位的发饰,淡扫娥眉。
对镜一照,美人如玉。
流彩笑道:“娘娘真是漂亮,连皇后娘娘都比不过。”
南宫琉璃自从失了孩子,脸色一直不大好。
小楼略略勾了勾唇算作回应,不辨喜怒。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过去吧。”话音未落,门外忽有一声“啊”,瓷器碎裂声清晰入耳,跌撞声砰然。
流彩惊道:“是禄升!”
小楼一怔,即刻快步往外走,刚出门就见禄升跌在青石板上,浑身颤抖,眼睛瞪大如铜铃,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小楼顺着看去,一只杂毛鹦哥浑身是血地掉在地上。眯眼一瞧,认出那是流彩从小太监手里要来送给他的,禄升平日里最是宝贝,几乎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
眼角一闪,鹦哥身边躺着破碎了的小瓷葫芦,晶莹的液体流出来,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清雅香气,十分熟悉。
小楼只觉“腾”地一下,全身血液都倒流冲向脑子,撞得人几乎站立不住。却还是不死心地往前几步,揪住禄升襟口:“这是怎么了?!”
禄升一个激灵,呆呆看向她。瞬间眼里燃起火光,连礼节都忘了地一把抓住小楼的手:“娘娘!那酒里有毒!”
他很是亢奋:“我、我方才觉着那酒实在香,一时忍不住,偷偷倒了一些在小葫芦里——刚刚逗着鹦哥玩儿,先喂了它,没想到、没想到……”他用力之大,攥得小楼手都疼了:“娘娘!这下咱们抓到皇后的把柄,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是方德言身边的伶俐人儿,虽然不曾明说,可这么久以来,以玲珑剔透的心思,如何能看不明白。更何况皇后一倒,依着皇上对瑜嫔的宠爱,将来整个关雎宫飞黄腾达,又怎是难事!
小楼眼角跳得厉害,忍不住伸手按了按,低低道:“你松手!”趁着禄升一怔,自己将手抽出来,转头便往外走。
“娘娘!”
禄升的呼声被抛在身后,她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裙摆旖旎,总是拦拦绊绊,她干脆提起来,跑着向前。
耳边风声呼呼,发丝凌乱飞舞,有几丝吹进了眼睛里,她连拔出来都顾不得。只晓得往前跑,浑身冰凉,仿佛坠入无边大海,渴求浮木。
心口跳动剧烈,“砰……砰……”,心脏几乎要跳脱出来。
她伸手捂住左胸,鼻尖一痒,喉间突地发出一声“唔”。
不要……不要……
本来就是踩着点去,刚才又被禄升绊了一会儿,现下只怕宴席已经开始了。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他不会的……一定不会喝……绞痛仿佛藤蔓蔓延,像是将她整个儿包裹,死死收紧。
她从没这么怕过,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她强忍着,不敢让它掉下来。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地上跌去。她及时伸出手杵住,虎口处摩擦出道道血痕,泛着钻心的疼。
她顾不得看,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那么大胆……没想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即便对她如何狠心,对着阿祉,为什么下得了手。
司马昱那日说“等”,说的便是这个么?
是她太大意,若是查的清楚一些,若是方才在御膳房自己先试一口……若是他出了事,她死不足惜!
好不容易跑到元华殿,恰是钦天监念完祝词,满殿安静。小楼生生止住脚步,却克制不住粗重的喘息,在这安静的时刻听来分外清晰。
阿祉坐在阶上,瞧见她时一喜,看清她模样却又一怔。
太皇太后目光如炬,静静看着她。
小楼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慢慢上前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福与天齐。”
南宫琉璃一身皇后正装,脸上抹了胭脂,看起来分外动人。她今儿似是十分高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瑜嫔,你如何来迟了?可是不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