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并不外放,所以除了紫艳,几乎没有人肯与她来往。
木姐定了规矩,每月请先生、乐师定出名册,谁学得最好,就可以奖励一个愿望。最差的那个,要为所有人洗一个月的衣物。
紫艳聪慧,学东西很快,所以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
夫子教的东西,小楼基本上都已学过,只是不愿出头,便默默地压下,每次都表现得不上不下。
既不能博得称赞,也不至于被责骂。
紫艳的愿望,就是向醉笙阁最好的舞姬学习舞艺,木姐应允。她便拉着小楼一起去,但按照规矩,小楼只能在一边看着,不许跟着学。
小楼也不嫉妒,从书楼里找了一本诗集,就倚在柱子边看着。偶一抬头,瞧见紫艳满头大汗。
她真的是很努力呢。
醉笙阁不是良善之地,只有最好的人才有选择的权利。
舞姬名唤月萍,二十出头,容貌一般,但胜在身轻如燕,姿态妙曼。她教紫艳并不尽力,或许也是怕被后来居上。只是碍着木姐的面子,不得不出来应付。
好在紫忆力力很强,记牢了动作,晚上一遍遍练习。
小楼看得心疼,有时见她进了死巷子出不来,便假装无意地提点两句。紫艳按照她说的重新练习,果然进步巨大。她以为小楼是误打误撞,谢过她,并不放在心上。
小楼笑笑,继续伏在石阶上看她在月下练舞。
黑暗的一片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说话,回声巨大,却没有人回应。
她从来害怕孤独,可这一次,却几乎是反常地,没有一点惧怕。
长长的甬道,通向未知的地方。她连思考都没有,一路顺着走下去。
走啊走,走啊走。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仿佛不会疲累一般,脚下不停。
忽然脚下一空!
“小楼、小楼!”她从梦里惊醒,紫艳坐在床边,满面担忧,“做恶梦了么?”
小楼喘了一口气,脸上都是汗。
紫艳给她擦了擦,急忙折身端了一杯水,让她喝下。
“嗯,只是个恶梦罢了。”她喝了水,自我宽慰。
眉目郁结,强颜欢笑。
紫艳看出她的不自在,叹了口气,替她把被子放好,脱了鞋,缩进她被子里,笑道:“我陪你睡。”
小楼点点头,一同躺下去。
屋外月光盈盈,实在美好。
“小楼,我没告诉过你,我很想家。”她忽然道。
小楼一怔,片刻点点头,“我也想家。”
紫艳一顿,翻个身,撑着下巴俯视她:“你父母那么……那么对你,你还想他们?”
小楼笑笑:“他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紫艳不大明白,也不想多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耸耸肩,两手交叠,头枕在手上,悠悠道:“我家里只有哥哥对我最好,从小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我。可是他去得早,后来娘又生了个弟弟,我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嗯,”小楼勾了勾唇角,“有哥哥真好。”
“你有哥哥么?”她问。
小楼一顿,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缓一缓,低低道:“我只有一个人。”
第二日一早,张妈送来了几包药,嘱咐让小楼煮了泡澡。
“这是咱们阁从不外传的方子,”张妈笑道,“除身上的疤最有效。”
紫艳一愣,显然也想起了当时看见的那些触目惊心。
“叫她出来吧,我还有些事要嘱咐。”
“好,”紫艳应了,拿着药先进屋去,小楼正在整理东西,闻言顿了顿,放下抹布,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的是蓝色的布裙,浅淡清新。长发编子辫子,用素色布条扎了垂在脑后。跨过门槛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低了头,提起裙摆。然后一抬头。
不知是阳光太好,还是容颜太美。
张妈记忆里只有那个一身灰扑扑、,面目模糊的小姑娘,后来也没仔细注意过她。没想到,洗干净了,竟是这样一个可人儿。
面容贞静,水莲一般铺展开来。
她身上自由一股子恬淡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心里舒服。
“张妈妈。”走到张妈面前,请了安,静静立着。
张妈一怔,这才晃过神来。面上瞬时柔了几分,“那药性子烈,用着可能不大舒服,你且记得忍忍。总归都是为了你们好,一身肌肤白雪无瑕,才能更惹人怜爱。”
她在风月场所待久了,自以为这样的话是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