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下一惊,击案低声呵斥道:“萧玄!你大胆!”萧玄面色不改,正色道:“臣虽鄙陋,此行亦有置死生于度外之觉悟,难道陛下不肯容臣禀报完毕,再行发落么?”皇帝默视他良久,李承德方无声退下,开口道:“太子慎言。”
萧玄略笑笑,以示知情,道:“近年陛下分将分兵,舅父掣肘甚多,但军中旧部仍蔚为可观,长宁乃本朝南门锁钥,襟山带河,舅父镇于彼,进可击虏,退可守城。势重权危,世人共识,所以陛下想分权,亦如当年霍家一样?”“舅父在外,本宫留京,陛下欲以本宫约束我舅父,而舅父不想让本宫落得不忠不孝的罪名,继而决心同陛下周旋,其行路艰难可想而知。”
言及此处,突然转口问道下可知道舅父究竟因何而死?”见皇帝不答,又叹道为陛下,更是为了本宫!”皇帝哼了一声,道:“生于深宫,成于妇人之手,果然是成的一副妇人之仁!”
萧玄并未生气,无奈摇摇头继续道下只听得谗言,那些阳奉阴违、首鼠两端的大臣,把持省内,致使长宁、荆州多地上谏皆同虚设,石沉大海。”皇帝皱眉怎不知?”
萧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方冷笑道:“外有强将,内有强相,故而陛下除之而后快!”“陛下欲除我舅父,想来并非起自这一二载,无非是借着舅父的人事,坐得其成罢了。只是此役施行,舅父在明,而陛下处暗,此役一毕,恶名尽数舅父,而隐利归于圣上。”“先前林相问斩惹得陛下大怒,也并非是陛下爱才,而是林相在朝中人事更为繁复,极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者,是林相所为都是陛下默许!”
皇帝这些年来心中所虑所恶,此刻被这个太子点化得明明白白,一时无话可说,摇头问道:“太子这话,无凭无据,是在谤君?”
萧玄略微思索,不由笑道:“陛下所为,这其间的深意,也是臣辗转反侧,揣摩不得的。”“陛下若硬要臣说凭据,那就是无凭无据了罢,只是这时候再去纠察原委又有何意?”
皇帝只狠狠看着萧玄,迄今不肯松口多吐一字,萧玄只得叹气道:“如今情势,于本宫而言犹如剑悬顶,危及眼下,唯有先谋保全,再图将来,陛下派往长宁的人,此时本宫不除,日后必成祸患,这道理陛下也该是明白的!”
萧玄又略略思索片刻,镇定道于王庭,若什么事都循规蹈矩,是什么也做不成的。”皇帝睨了眼萧玄,方觉先前是小瞧了他,继而冷笑道:“太子过于自谦了,此等心计,鲜有人及!”
萧玄笑而不答,继续说道:“为官为人,为臣为子,处事立身,最忌讳的,便是撕破面孔,只要不撕破面孔,万事便尚有回环的余地,有回环的余地,才有继续生存的机会,也才有继续进攻的机会,而如今,本宫便是为臣,为子,同圣上,同父亲拔剑张弩了。”“孤注一掷也好,玉石俱焚也罢,今日这一遭是迟早都要来的,本宫不过提前上演了罢了!”
“萧玄!”皇帝怒目圆睁,萧玄依旧平静答道在!”皇帝强压怒火,步步行至萧玄跟前,陡然冷笑子以为是将朕揣测的明白了?”“你说的这些,也只知凤毛麟角罢?”“在太子眼中,看的是朕,看的是朝臣,看的是局中人,可一个帝王是要以一个王者的身份去纵观全局,这点,怕是太子不曾看过?”
萧玄默不作声,皇帝瞧了一眼垂首跪在下首的萧玄,道:“你说的朕也听到了,只盼你心里想的也如说的那样,就很好了!”
萧玄垂眸低声答了一句:“是。”便不再说话,他半日没有动静,皇帝心又生怒,问道:“怎么?”
却见他侧过脸去,眼中含雾气,皇帝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只以为是眼花,心中又对自己方才微感讶异,又问了一句:“朕说错了你了?”
萧玄垂首,不肯回答,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低嘱咐道:“罢了,此事归根结底还是绕不开调兵一事,就如朕先前所说,若是十日内你还不肯调兵,朕绝不轻饶。”又道失足成千古恨,你若错了一步,日后有你悔过的!”
萧玄垂首道:“臣谢陛下厚恩,只是王翁……”皇帝摇了摇头,神情古怪,良久才轻声道会在宫中安养天年!”萧玄面色陡然失色,这无疑是要了王翁的命,沉声道下,陛下此举,无疑是将他挫骨扬灰!”
皇帝撇了撇眉,方才种种不见萧玄变色,倒是这么个人让他方寸大乱,冷哼一声道过一个奴子,挫骨扬灰又算的了什么!”
萧玄正欲开口恳请他收回成命,皇帝摇了摇头,沉声道乏了,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