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余,难免要数落几句诸如许宗扬没良心啦等等,天黑之前摇摇晃晃的拎着不情不愿的德胜回到义庄。人还没进门,突然感觉院内气氛诡异,想也没想,转身便要逃走。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禁锢了,拄着拐杖的干焉老头子从院子里走出来,绕着蒋丰严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我钻研秘术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躯壳。你可知道,借体还阳乃是大忌,有违天道。”
蒋丰严即使被禁锢了,依旧是那幅浑不在意的神情,问道:“你哪位?”
“无名之辈。”
“哦,无名之辈……你他妈的吃饱了撑的?学我家德胜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早远远抛开的德胜冲着老头龇牙咧嘴。
纪德胜皱了皱眉:“我叫纪德胜。”
蒋丰严笑出了声:“啊哈,果然是狗。”
纪德胜不愠不怒,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把巴掌大小的罗盘,罗盘上被一层油腻腻的黑色物质覆盖了,继续围着蒋丰严转圈,罗盘上的磁针随着他的走动缓缓转动着,最后指向蒋丰严的嘴角那颗如果不仔细观察,绝对无法被发现的黑痣,正是当初被许宗扬当做瑕疵的污点。
纪德胜收了罗盘,微微颔首:“如此说来,这里便是灵图的阵驱所在了。”又从兜里取出支只有笔杆没有笔头的奇怪毛笔,比划了几下,在蒋丰严的嘴角一点,蒋丰严的身形急剧缩小,化作一截木头掉在地上,灵性全无。
纪德胜捡起金药檀小木人,仔细端详了一阵:“果然非同一般,这块金檀木用的可是上了千年的木芯雕刻的,都说人老怕松树老怕空,能生长千年而没有空心,夺天地造化的木芯雕刻而成的躯壳,怪不得你能如此逍遥自在的在阳间游荡。”
说着收进兜里,看着重新沦为游魂的蒋丰严,负在背后的右手快速切算了一番,道:“原来如此,你早该魂飞魄散,却被人用大神通护了神魂未遭遇天谴。”眉头腾地锁紧,就地盘坐下来,取出几枚已经磨损到快要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铜钱,卜了一挂,大惊:“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身后传来一阵犬吠,衣着被撕扯了一下,与他同名的黄狗儿嘴里咬着一块碎布,低沉的怒吼声从它喉咙间传出来
,纪德胜拿起拐杖欲敲打它,被已经长成小儿高低的黄狗儿轻巧的躲开,猛然扑了过去。纪德胜年老体弱,被扑倒在地,黄狗儿的犬牙外露,口水几乎快要滴到他脸上。
纪德胜心头火气,手里捏了个奇怪的印诀准备除掉它,黄狗儿突然从他身上跳下来,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快速冲出巷子,瞬间没了身影。
纪德胜松了口气,浑身酸痛,拄着拐杖艰难的站起来,心里也在后悔不应该让徒儿先行回避,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那个小木人儿竟然不翼而飞,想来是被那只明显过于机灵的大黄狗儿叼走了。
蒋丰严嘴唇张合,满脸嘲弄,纪德胜大抵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招了招手,蒋丰严的魂魄便不受控制的朝他涌去,化作一点星光,没入了纪德胜的拐杖之中。
……
难得周末能回来一趟,一边故作埋怨的数落许宗扬邋遢,一边又忙着洗衣打扫收拾。如今能够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再不怕被人鞭打鸳鸯,忙碌之余,亦步亦趋跟在唐歆身后的许宗扬不时做一些小动作,惹来唐歆一阵阵不满,随后便是长达好一段时间的嬉笑打闹及不可描述之事。
被虚掩了的院门突然开了,许宗扬连忙放开唐歆,心里疑惑着;大晚上的谁会登门拜访。浑身泥垢的黄狗儿从门缝里跑进来,蹭的扑在许宗扬身上,松了口,那截早失了灵性的小木人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许宗扬觉得有些眼熟,拿在手里看了一阵,倏然大惊:“这不是老头子的躯壳吗?”
唐歆凑过来,一脸不解的问道:“什么老头子的躯壳。”
许宗扬不搭话,披了件外套便急匆匆的出了门,直奔义庄的方位而去。
杨柳巷里没有照明,漆黑一片,许宗扬在义庄门外停下。院门大开着,许宗扬轻轻喊了一声,没人得到回应,心里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跨了进去。
一个麻袋当头套下来,许宗扬早有准备,朝旁边闪了一下身体,麻袋落空,短暂的迟疑过后,夹杂着风雷之势的拳头扑面而来。许宗扬下意识的用手臂遮挡了一下,整个人几乎倒飞着出去,后背撞在巷子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胳膊发麻,脑袋发蒙。
义庄的灯光亮起,有个拄着拐杖的干焉老头子从屋内走出来,目光看向依旧被许宗扬紧紧握在手里的小木人儿,眼角闪过一丝讥讽:“你是那个替游魂借体还阳大逆的不道之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忍着剧痛把木人儿藏在身后掩耳盗铃,魁梧的人影走上前,拎着小鸡仔似的把许宗扬拎起来,劈手夺过木人儿,双手递给纪德胜:“师父,这个就是当初跟轻风有过节的……”
纪德胜满脸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高镇雄顿时噤若寒蝉。
“你跟他什么关系?”晃了晃小木人儿,许宗扬表情变幻莫测,冷哼一声道:“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纪德胜缓缓俯下身去,眼中两道如有实质的光线一闪即逝,重新站直身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逆天改命之人……这么说来,这个金药檀躯壳也是你雕刻了?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逆天而为,十恶不赦。”
许宗扬突然笑了一声:“看来你代表着的是所谓的正义一方?”
“天地之间哪来正义,只有道德伦理,与天道。”
“去他妈的天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纪轻风请来的走狗。”
纪德胜的指关节咯咯作响,脸色阴沉着如有暴风雨即将来临,高镇雄心里暗笑,师父最讨厌别人把他跟纪家扯上关系,许宗扬这次怕是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纪德胜再一次缓缓的伸出右手,许宗扬刚想招呼一声蓝采和,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飘上了半空,院内那具属于他的躯体没了支撑,软软的瘫倒在地。
“还轮不到纪轻风那只畜生对我指手画脚。”
纪德胜表情极为轻蔑,能看得出他对纪家不屑一顾,许宗扬心头纳闷,既然不是纪轻风请来的,为什么会和高镇雄走在一起?看样子,好像还收了这个傻大个为徒。
“世间因果本就顺应天道而为,你这么做,已然违背天道。年轻人,你要明白,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救你。”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小爷我最看不惯你么这些人的恶心嘴脸。”
纪德胜冷哼一声:“执迷不悟,看来只能收了你,也算是为天地苍生做一件善事,功德无量。”
许宗扬嘴角上扬,嗤笑道:“老头儿,别吹牛,小心牛皮吹大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躺在地上的‘许宗扬’突然动了一下,常年混迹在地下拳赛的高镇雄早有觉察,下意识的便要护在纪德胜身前,肩膀陡然被人提了,一如先前他拎着许宗扬那般,身体被甩上半空,咚的一声落在台阶上。饶是高镇雄皮厚肉燥,也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
与此同时,‘许宗扬’抱着手臂站在纪德胜面前,微笑着:“喂,能不能不要不把人家当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