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回到湖边,我割破手指,挤了不少血,而后吟咒让血气大散。
没多久花戏雪就赶来了,粗衣布衫外红汤一片,我忙迎上去:“你受伤了?”
“别人的。”他微微矮身,“先上来吧,大夫一个人在那。”
月挂西天,远山沉湛,几颗星子淡去,快卯时了。
大夫守着左显躲在长生门的后院厢房里,我们推开破烂的木门进去,他正在给左显施针。
月光如白露,从蛛网错木中投来,左显躺在干燥的枯草上,面容凄白安静,眼角尽是累病憔悴落下的风痕。
“他还好吧。”我问。
“不好。”大夫在膝上托腮,懒懒道,“行将就木,熬不出一年了。”
“真的是心病所累?”
“很蹊跷。”大夫盯着他的脸,“心病惯来是心血不足,气滞血瘀,多咳嗽咯血,肋下心肺脾胃之病。可他周身无一处完好,肠肝俱损,四肢绵软无劲,一个壮健青年怎么会短短两年就劳累成这般老病风尘?”
我眉头紧皱,默了一默,回身去一旁的几个包裹里翻找,拿出了狐狸买的入魂香。
我捧着盒子起身,看向花戏雪:“你在这守着,如果有什么意外马上叫醒我。”
他点头:“我去给你找石头。”
“不用,我带了墨血石。”
我在地上洒了厚厚一层青琅和芳霂草,将左显在上边端正摆好,双手交叠于腹上,切下一小段入魂香放在他手上。
花戏雪拿出一大袋石头,哗啦啦倒在地上,蹲下身捡出墨血石。
大夫哎呀呀叫道:“怪不得那么沉,你还真是什么都带啊。”
“以前去卫真梦里都没这么麻烦。”花戏雪不解问道。
“那次是玩,又没得选。”我捣着无尘灵草,看着左显,“而且卫真本来就傻,我们去他梦里他也分辨不出,左显就不同了,我不想乱了他的心智。”
花戏雪冷哼:“这种人渣你还对他那么好。”
我看了他一眼,拿出两个小竹筒,将里边的梨花酒全倒入碗里,跟无尘灵草和了和,仰头喝光。
他和大夫顿时一脸嫌弃。
我也一嘴难受,但看到他们的神情,忍不住道:“这算什么,真玩起来,有人生喝鸡血的都有。”
他俩对望了眼,默默各自忙去。
我抹了抹唇边的汁液:“难不成你没活吃过生鸡?”
花戏雪哼哼:“我看到鸡毛就恶心。”
我嘀咕:“一只狐妖还挑三拣四……”
墨血石被挑出,我在左显四周摆下入魂阵,然后在一旁躺好,闭上眼睛。
心中默吟入魂咒,我渐渐沉入睡眠,神思很紧,像有一股巨力在狠狠撕扯着我。
我觉察到有什么不对,想要醒来,却睁不开眼睛,费了许多力气都无济于事。
思绪越来越紧,压迫的我难受,我终于挣开所有禁锢,睁开眼睛,所处之地并非那破旧发霉的禅房。
长风万里,我凌于高空,没有身形。
无数幻念从我脑中汹涌怒吼着滚过,广袤无边的流沙纵过枯竭的河床,冰冷的寒石,横过广阔的岁月,轮回的春秋,最后汇聚成一片巨大的沙海漩涡,波澜壮阔,伴随着入魂香的清幽将我强吸了进去。
我再度睁开眼睛,不再是蛮荒寂日,满目清明,是盛世拥簇的繁华长街。
左显的梦?
我扶地爬起,没人看得见我,推车的小贩,挑担的脚夫,捏着糖葫芦的小童迎面而来,从我身子里穿过。
两个少女想买一对耳坠,正在一旁砍价,声音清脆俏皮。
一个布衣书生骑着头毛驴而过,目光惊艳的四下打量。
那边一群小孩在欺负一个小童,抢了他的泥人后嘻嘻哈哈的跑远。
还有一个测字先生,正托腮苦思,不时摇头晃脑,低吟一串。
身后酒楼上,一个欣长高大的身影凭栏而立,正是左显。
他一手扶栏,一手摁在佩剑上,极为潇洒。
没有如今这般清癯,一袭靛蓝色丝锦长衫,衣襟袖口有着淡绿色的闲雅滚边,健硕高挑,宽肩窄腰。
他的头发很长,像墨色的瀑布,看上去又柔又软,长风吹来,慵懒垂落的几缕青丝扫过他俊朗如月的五官,极为清新俊逸。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长街另一边,三个衣着鲜丽的少女正缓步踱来。
沈云蓁走在右侧,穿着白底印花束腰衫裙,此时她更年轻稚嫩一些,面如桃瓣,丰盈白嫩,雅致清丽。
这时左侧的姑娘笑着说了什么,她转目朝我望来,绞水的眸子浮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