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有直接害死我,而是将我毒傻了。”沈云蓁淡淡道,“她不是傻子,毒死我她也会受到牵连,而毒傻了,也是左家那些人喜闻乐见的。但她真是可怜,她费尽心机将我毒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左显却没有弃我,时时守在我身边,无心再理她。”
“那女人真恶心。”小媛气道。
沈云蓁嗤笑:“我对左显没什么感情,对他与哪个姑娘夜夜鱼欢也无心留意,她却躲在角落里时时算计着我,恨我恨得牙痒痒,最后还将我推给了她男人,你说她是不是蠢?”
“那,”我问,“她最后一气之下,将你彻底毒死了?”
“我所喝的药,所吃的饭,皆是左显一口口喂的,她没有这个胆量。”沈云蓁抬手捡起棋子,在修长指尖里随意把弄,“这就要说到我们的共同仇人了,他找上了蔡诗诗。”
棋子清脆摁在棋盘上,黑子孤零零的落着,我看着不免惆然,拾起一粒白子,随意落下。
她再落一子,道:“那人令蔡诗诗引开左显,将我带走,之后的事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过去很久,我记忆渐渐清明,可我已经死了。”
我又落一子,抬眸看向她的脸,很恬淡,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这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我说:“毒死的鬼魄我见过不少,紫唇白沫,双目睁突,有些甚至七窍流血。你很干净,看上去甚至比一些活人还要健康。”
她低笑,些许落寞:“田掌柜,如若我说,我一滴腥血都未沾过,你可信?”
“如何做到的?”
“是我爷爷……”她悲伤的望着棋盘,“我醒来时身处一个洞穴,洞穴里有一个锦奁,是爷爷亲笔所写,五十七页长信,他告诉了我一切,包括我与你的渊源。他要我务必寻回尸骨,否则将有大难,于是我就去找了。”
“这应该不难啊。”我说。
“难。”她语气微微加重,“我找不到,我没有坟冢,没有牌位,我什么都没有!我最初以为左家痛恨我,想要我当孤魂野鬼,最后才知道,那蔡诗诗诬赖于我,说我同人苟合,找了个男姘,私奔了。”
“真的太过分了!”小媛低骂,“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生出双胞儿来。”
“是,她现在在左家荣极一时,连左林氏都要看她脸色了。”
小媛问:“左林氏是?”
唐芊道:“左家长子左濯的发妻,生养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
沈云蓁微微冷笑,垂着眼睛,看不清眸中神色。
我温然道:“我记性不好,你方才托我的事,重新说一遍吧。”
我捡起笔杆。
她缓缓道:“第一件事,帮我找到我的尸骨。第二件事,帮我杀了我夫君如今的妻子。第三件事,帮我找到我的亲妹妹。第四件事,帮我或偷或抢,弄到行登宗门的净魂去冥盅。第五件事,帮我拆散我心上人和他的未婚妻。”
我一字一字写下,最后提笔。
不由觉得难以置信。
鬼魄都是最清楚自己的骸骨所在的,就算是年岁久远,骸骨腐尽的鬼魄和被油炸车裂了的鬼魄,哪怕他们被碎尸万段,扔向了四海八荒,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每一块碎肉的去向,可是沈云蓁却不知道自己的尸身下落何处。
不过,她都能不吃人心存于世上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不可思议的呢?
“亲妹妹……”唐芊这时略有些讶异的问道,“沈姑娘,你有亲妹妹?”
“嗯,在看到爷爷的信前,我也不知道我有个妹妹。”
“怎么弄丢了的呢?”唐芊又问。
沈云蓁眸色微沉,面露惋惜,轻道:“我这妹妹命差,不宜留在我家,爷爷便差老奴送往乡下一户农人那里寄养。这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想要找到她,尽我所能去弥补一些什么。”
“农人家住何处?哪个乡?”我问。
她顿了顿,低低道:“爷爷不准那老奴告诉自己在哪,也从来未曾问过,那老奴没过多久便病故了,但我知道很偏远……”
“啊?”我和唐芊同时呼声。
吴挽挽的命是我见过最差的,可她的父母尚在拼命补救,请高人,送宗门,后来不幸遭遇了横祸。
我的命也不好,可是我被师父捡到了山上,并认真栽培,没有放弃。
按理说,沈钟鸣这样一个广交天下的大家,怎么样都不至于把孙女送往乡下农家寄养啊。他只消一句话,那命不好的沈家妹妹就可以在当世富有名望的宗门里任自己的喜好去挑选要去哪个了。
而且,这世道的小孩有多不安全啊。
十八是被偷的,我在鄞州遇见的那个清容是被郭香芹偷的,我小的时候也被人抓去卖过。
这世上牙婆子,坏巫师,人贩子到处都是,沈家又不是养不起,怎能将小孩轻易送人?
大约猜到我在想什么,沈云蓁出声道:“爷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的命盘他无力改之,如今这样的局面对我而言说不定已是最好的安排。他那么对我妹妹……应也如此。”
其实想想也是,人生际遇,谁说的准是什么。
有些时候觉得眼下境遇糟糕了,要去责怪谁,说不定没有那人的误打误撞,一切会变得更糟。
我看着纸上黑字,将第二件事圈起来:“你的尸骨和妹妹,还有行登宗门之物我可以去找到,拆散公孙婷和你的心上人我也会想办法。但我不能杀人,我只能让人找到蔡诗诗害过你的证据,将她堂堂正正的抓进大牢,同时也洗刷你的污名。”
“好。”她点头,“我爷爷留了一封信给你,如若你办成,我会将信送来,里边的内容你一定会有兴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