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河是贯穿云霁国西部的一条河流，它南起千月湖附近山脉，一路北上，流经夕城风月院，风涧山的叶家，最后止于云州城的北部，云上雪山山脉的附近。

临水则富，尤其是叶家在无定河修了码头以后，河路更加通畅，也成就了叶家财富势力的基础，云霁国的再西边是一片无垠的沙漠，叫沙西，黑鸦岗童家地界虽然离风涧山不远，但却在风涧山的西边，落在了沙西的边缘，远离无定河，所以频繁干旱，百姓日子清苦，靠着临近的风涧山接受些救济艰难度日。

客房里，林云晏展着云霁国的地图发呆，指尖落在了夕城和风涧山之间的地方，那游魂说，他是浣渔水家上游村子的人，那地界本是夕城风月院管辖的范围，怎么会任其大水冲毁了村庄，林云晏看着地图上风涧山偌大的码头，目光渐渐冰冷了起来。

“叶家的确是为了修建码头改了无定河道。”千月妖白端了茶来放在他面前，“所以可能是雨水过大，堤坝承受不住，这才大水冲了村庄。”

“夕城的人也不傻，难道不知改河道的弊端？”林云晏缓和了一下表情，“还是说，这码头夕城也有受益。”

“那是必然的，风涧山和夕城地界相邻，一荣俱荣。”

林云晏推开了地图，手扶在了额头上。

“倦了？”妖白关切着问，林云晏并没做回应，脑子里童家，叶家，文家啊转个不停。

“真是西有风涧叶，东有竹千月。”林云晏说的是现在势头实力正猛的风涧山叶家和雾竹林的千月家，说得妖白一头雾水。

“我只问一句，你要如实的回答。”林云晏严肃起来，妖白木然的点点头，“以你说，千月家可有心和叶家争夺个高下？”

“这……”千月妖白仔细想了想措辞，自母亲离去，家里那位老头心静如水，就差离家跳脱出红尘隐于桃源了，别说争什么高下了，千月家往后的路可能还得仰仗十安，他还是了解十安的性子的，规矩得如教条一般的存在，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也断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如今被这么问起来，妖白一下就哽住了。

“不是年长那位，不是刻板那位，我就只在问你。”林云晏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千月妖白心下一惊，表情复杂，现下，他居然是这么想自己的？

“问我？”妖白心凉，自嘲的笑了笑，“承蒙林少主抬爱，在下什么身份你知我知，千月家知，往后的千月家能留有在下一席之地就算莫大的仁慈了，并无妄想。”

林云晏眼见着千月妖白眼里的光退去，心头一紧，可左右想想，还是漠然的开口，“我同你说过，不求帮衬，只求莫要阻碍，这话希望日后的千月少主也可履行。”

妖白身子明显得一僵，有些气愤的质问，“只知你年少城府却极深，但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不知？”他靠近了林云晏，声音气得有些发抖，“我待你如知己，那你是以什么立场问出这话？要我履行你那一句话？林少主！”

林云晏躲开他的目光，并不想解释，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千月妖白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到了墙壁上，林云晏抬起另一手臂抵在了他的胸口，将两人距离隔开了些。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走，看来我平日里是对你太纵容了些，你别忘了，你们那小门小户的林家，我还没放在眼里！”

手腕疼痛的感觉慢慢的传过来，林云晏并没挣脱，可千月妖白的确是真的使了力，他抬眼瞪着千月妖白，闭口不言。

“你眼里，我也同那叶君一样？是个满心想着争名逐利的蠢货？”千月妖白手上力道更加了几分，这激怒了林云晏，他居然把自己和叶君相比？

“覆巢之下无完卵！在下不才！没有胸怀天下的气概！没有守护苍生的能耐！只求林家安好，千月家远离纷争！”林云晏使劲的想抽出手，可妖白死死的钳住了他，“不求你把林家放在眼里，只求你把我放在眼里！”说着就使尽了力气挣脱了千月妖白。

千月妖白愣了半晌，“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自认为他才是对这个云霁国最了解的人，他才是知道这个世道最后会走向哪里的人，可如今林云晏的话明里暗里的，仿佛预言家一般说出了这世道的故事，妖白后背一凉，突然觉得故事没有变，只是那故事里的主人公换了人。

“不知道！”林云晏气得脸色通红，尤其看见自己手腕的抓痕更是愤恨，“我只不过想把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误会，你怎会觉得我会把你和叶君相提并论？！”

千月妖白越发的看不懂林云晏了。

“这些本就是些猜测，我并不好同你细说。”林云晏说着，“可你居然觉得我看轻了你？笑话！你有这想法的时候不也看轻了我？！”

这还是千月妖白第一次见林云晏的声调如此高亢，也是第一次见到林云晏的眉毛拧得好似麻花一般，好端端的桃花眼都锐利起来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云晏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叶家现在有意的拉拢文家，在云中城的时候，叶君找过文凛凛几次，这次历练文凛凛说有家事要办，多半是和叶家有关系，之前童满先说，叶家要和童家联合，但童家似乎没有归顺，现在叶家在无定河的上游大肆修建码头聚敛钱财，以叶家现在的实力，财力丰厚，门人众多，名门望族，难道你以为叶家是在找别家帮衬？还是打算为后人留下一座金山？”

妖白想了想，“叶家想一家独大？统一仙门？”

“所以我在试探你，是否愿意在这事发生时，出来牵头对抗独权。”林云晏叹了口气，“从古至今……”他嘟嘟囔囔的说，“两个人打架，总比一群人打群架波及的要小一些。”

千月妖白木然的坐下，看着揉着自己手腕的林云晏，他有时候是真的弄不懂他的脑回路，“所以……你是希望我去和叶家争高下？”

“对！千月家不牵头可以，但不能再去帮衬叶家。”

千月妖白释然，想来自己还真是实实在在的误会了林云晏一把，一时间有点难堪。

“许是我杞人忧天，你便当没听过吧。”林云晏的语气依旧不善。

妖白起身过去，蹲在了林云晏面前，看着气得绯红的那二两奶膘歉意满满，牵起他的手腕，轻轻揉着，头也不敢抬，“下次，你就把话说完，我就把话听完就好了，我发现，这要是弄伤了你，心疼的，不还是我自己么？”

林云晏听着那一口软糯糯的语气，哪还有什么气，只是任由他给自己揉着手腕。他自知，他和千月妖白并没有多久的交情，初见时，还有些水火不容，可日子缓缓的过去，千月妖白给他的信任远远大于自己给他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觉得身后有妖白，他就可不必回头的一路走下去，当妖白质疑他的时候，他如此的愤怒也是自己没想到的，他是他安心的后盾，也成了他不可触碰的软肋。

“有朝一日，我们便喝酒，不说明日，也不谈往事，我只想同你喝酒，从朝到暮，你不戒酒，也不戒我。”林云晏缓缓的说。

妖白手上的动作停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他没抬头，只是慢慢圈住了林云晏，头埋了下去，声音如蚊，“你别说了，我错了。”

林云晏俯身下去也轻轻抱住了他，头挨近千月妖白头发的时候，他特有的寡淡的松香味传来，林云晏安下心来，他，又香又甜。

林云晏心里盘算着顺着无定河一路北上，去夕城看看，可不知怎么和童满先说，若告诉他，指不定童满先会为了文瑶瑶一同北上，若不告诉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脱离童满先。心下想着林云晏又是一脸的愁容，手里漫无目的的理着瓷偶身上的衣服，瓷偶笑意盈盈的眼眸温温柔柔的看着他。

傍晚老村正特意来请他们三个少年，说为了感谢帮虎子一家解决了事端，备了好酒好菜要招待他们一番，三人也没推辞，吃了个酒足饭饱。

林云晏的酒量着实的不好，席间喝了几杯，脑子还清楚，只是身子不太听话，脚步有些虚晃，惹得童满先嘲笑了他一顿。

“也没见你饮了几杯，怎么就得让千月扶着你走了？”童满先哈哈的笑着。

林云晏转了转眼珠，将计就计，“我在叶家从一个胖子躺成了一个瘦子，就没喝过什么酒，哪像你们，那云州城什么酒来着？”林云晏拍了拍千月妖白。

“好好走路。”妖白将他扶正。

“嗯……云州城是个好地方啊……”林云晏眼神迷离的说，“面人摊上，初见红衣佳人，呵……”

千月妖白额头青筋暴了一下，童满先又笑起来，“文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