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这雨还不小。现在是谢罗德河谷的雨季。

“我们回去吧……”野巫说着，转身走向营地。

我又看了一眼那壕沟里运输黄石的兽人队伍，心急如焚。

野巫的帐篷内，陈设十分简单。帐篷的中央有一张好像是棉麻质感的地毯，帐篷的角落里，有一盏油灯。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盘坐在地毯上，邀请我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们相聚的时间不多……”野巫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能多聊一会，就多聊一会吧。”

“你是否知道，什么是‘雅尔塔之谜’？”我单刀直入。

“‘雅尔塔之谜’……”野巫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能够称之为‘雅尔塔之谜’的，那可能就是那个了。”

“那个？哪个？”

“确切地说，那不是一个谜，而是一个难题，一个困惑……”

“难题？困惑？”我疑惑道，“那是什么？”

“创世女神梅耶丝，对创世本身的困惑。”野巫缓缓地说。

“创世女神……梅……梅耶丝……，对创世……本身的……困惑？”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时消化不了。

“创世的困惑……”我有些茫然，“创世的困惑，具体指的是什么？”

“《启示录》内容，你大概已经了解了吧？”野巫问，“如果还没有完全了解，我建议你到圣光教派那去领一本。那种小册子，他们都是免费发放的。”

我点点头。

“这个纪元，是雅尔塔世界第七次重启。”野巫说，“创世之初，圣光力量和黑暗力量同时出现在这个世界。‘元年之战’开启。在‘元年之战’之后，圣光力量普照四方，各个种族开始繁衍生息；黑暗力量沉入大地，变成世界演进潜流。”

野巫顿了顿，微笑地看着我。

“在几千年的文明演进史里，种族、巨龙、妖兽、部落、城邦、魔法、巫术、丰收、灾害、瘟疫、战争、恶魔、英雄……当这个世界将这一切全部都经历了……”野巫突然严肃地看着我，“最后，文明还是堕落了！”

“文明堕落了？”

“《启示录》里提到，黑暗力量最终吞噬了世界，女神不得不重启世界。”他说。

“这个我知道。”我点点头。

“你怎么看这段话？”他问我。

“怎么看？”我思考了一下，“如果要从解读经典的角度说，宗教出版物经常会有这样的警示，告诫世人，克制心中的邪念，从善如流，要不然就会受到天谴。”

“然而，这并不会总有用，对吧。”他笑着对我说，“文明终将堕落……”

我沉默不语。

“众神创造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孩子……”野巫又将双手放回了膝盖上，“孩子总会一天天地长大，总有你管不了的那天。你管束他，他会叛逆；你任由他自由发展，又担心有一天会失控……是不是很困惑？”

“这就是……女神的困惑？”

只见，我对面的野巫，默默地低下了头。在他身体上，仿佛出现了一丝黑色的烟雾。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他脸上的皮肤不那么干瘪了，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他的瞳孔放大，里面充满了黑红色的液体在流动。

“我曾经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声音有一些变化，感觉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我顿时觉得有一些毛骨悚然，背脊一凉。

“我曾对女神起誓，赐我不死之力，我是可以为她管束这个世界的！”他用着沉重的声音说，“可她却抛弃了我……”

“你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赞卡罗的嗜血领主……达比莫斯？”

他没有回答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地毯。

“我！曾经是梅耶丝最忠实的信徒；是我！在荒凉的柯沃罗斯山脉里建起创世神殿，让那些忘却了梅耶丝信仰的人们，再次感召于创世女神的光辉；是我！率领着忠实的信徒们击溃了异教徒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是我！建立起强大的赞卡罗帝国，誓死要将女神的庇佑传播到整个雅尔塔世界……”

突然，他一把揪起地毯的一块，紧紧地捏在手里。

“但她……梅耶丝……她抛弃了我……她放逐了我！”他几乎是在哭诉，“她竟然……抛弃了我……”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雷，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我似乎明白了，我面前的这个野巫只是一个躯壳，他的身体里装的是达比莫斯的亡灵。

“当我在2000年后，再次回到雅尔塔世界的时候……”他的手捏得更紧了，“圣光教派的那些什么大主教和牧师们，他们竟然成了创世女神梅耶丝的代言人，他们……他们篡夺了我守卫的信仰，他们是窃贼、是强盗！”

据我所知，或者说据我所了解的那个雅尔塔世界的历史，圣光教派的创立是在赞卡罗帝国之前的。不过，这不重要了，面前这位嗜血领主的心情，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更令人不能忍受的是……”他顿了顿说，“信仰，早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这些圣光教派，不过是那些世俗政权权力的道具罢了。那些建立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创世神殿，不过是为了更加巩固圣伊斯托平原上那些所谓的贵族们的统治罢了……”

我看见，被他手上捏着的那一块地毯，已经熔化成了烟雾和粉末。

“你说，雅尔塔的神圣骑士……”他转向我，“这难道是创世女神梅耶丝要的答案么？”

“额……”他这样一问我，我还真的没有办法回答。

“雅尔塔的神圣骑士，是唯一可以直接和创世女神梅耶丝对话的人……”他看着我胸前的徽章说，“虽然那些圣光教派的大主教们，都宣称他们可以聆听到女神的教诲，但我知道，那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