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越应下，黎凰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既如此，你也不必那样客气，叫我黎凰就行，我呢，就叫你清···”

此时，耳畔忽然传来浪花的拍打声，层层浪花击起千丈高，渐渐结成一面冰墙，浪花中央，只见烟萝艰难地拖着凤霄的身体往湖心亭走。

愣了好半天，黎凰才从嘴里吐出一个“越”字，反应归来后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凤霄。烟萝见凤霄被接到黎凰手里，这才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见凤霄昏迷不醒，眉头紧锁，黎凰心里有一丝不安，她可从来么见过她出类拔萃的哥哥这般狼狈的模样，估摸着待他醒来一定要好好嘲讽他一番，可是，他倒是快醒过来呀。

“烟萝师姐你还好吗，凤霄怎么会这样？”

烟萝缓过气来正欲开口，清越却严肃地说，“这湖心亭方才受那焕鱼重创，现在快塌了，我们快上岸。”

话一说完，湖水便咕噜噜地往上涌，黎凰不得不结出个结界把一众天神送回湖岸。

一上岸，只见栖尘乖巧地坐在草地上捏雪球玩，脚底全是碎成渣渣的雪团子，见他们来了，才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

看着栖尘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黎凰又觉得他就是小毛球了。她找了棵看起来比较舒服的树，将凤霄靠上去，嘴里念叨着，“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嘁，现在训不了我的吧。”

“烟萝师姐，你们怎么会到水里去？”她转过头去问烟萝。

烟萝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不太清楚，但我猜应该是那焕鱼的幻境。我在幻境里只看到它用黄沙捏出的分身，然后那分身便一直跟我打斗，那分身像是永生一般，怎么砍都砍不死。”

“后来应该是你们将那焕鱼给除去了，于是那分身也化作一抔黄沙融进湖水里。正准备出来寻你们的时候，却见凤霄被水草缠绕着四肢昏迷在水底。”

清越看着平静的湖面，“不用担心，他应该是还在焕鱼的梦魇里，如今焕鱼已死，那幻境用不了多久就会碎掉，大家休息会儿等等看吧。”

烟萝看向他，一时有些疑惑。

“在下清越，司命星君的弟子，见过烛阴氏公主。”没等烟萝问出口，清越便先解释清楚这来龙去脉，烟萝道了声“欢迎”便点点头不再说话，原本娇艳的高贵神女此刻脸色发白，闭目调息，收了那股子高傲的气质，此刻竟显得有些柔弱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黎凰生出堆火将凤霄的脸庞照亮，蹲坐抱膝瞧着他自言自语，“你要是这次没醒过来，我会嘲笑死你的。”

清越与烟萝皆打坐调息，而栖尘静静地看着神色担忧地黎凰。

火光随着晚风摇曳，凤霄觉得眼前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就像那场半明半暗，似真似假的梦。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纷乱炮火中血肉横飞的尸体，兵临城下，厮杀奋战。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一柄长枪在手，横扫千军万马。硝烟四起，战鼓齐鸣，终于最后，敌方城墙旌旗倒，车辙乱，残兵降，丢盔卸甲，抛刃弃刀。

将军心想，这下该太平了吧。

只是可惜，这夺回的城池早已被屠。

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腐烂的尸肉上爬满白花花的蛆虫，恶臭熏天。有些城民尸体的血还是鲜红色，看来刚被斩杀不久，那些贼寇是看守不住城池而大开杀戒还是一直在烧杀抢掠？

将军不过十七八岁，那双纯洁眼还未曾见识过这般残酷的战乱。

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堆满各式各样的残骸，断臂，头颅，迸出的脑浆和踩踏出来的大肠一时间他竟找不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满城的沟渠塞满了尸体，手足叠加，七零八碎的四肢身体挤在一起。

腐臭血腥的空气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忍不住地泛着恶心，今早为了赶路他并未进食，此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向喉头。

“他们这帮畜生！”将军骨节攥得泛白，发出咔咔的响声，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此刻竟有些泪眼朦胧。

怪不得父亲常说，生于盛世当修身束己，生于乱世当保家卫国。

此情此景，凤霄颇感困惑，这少年将军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在这梦境中，他竟也能与那将军悲欢相通。

他只觉得胸口闷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好像那些场景自己都亲生经历过一般。

将军绕着城池缓步巡视，看着横竖堆放的尸体被堆一堆地清理掉，心里很不是滋味。常有属下劝说他回备好的房间休憩，可他不听，仍旧执拗地将脚印印在每一条街道。

忽然，一堆异动的干枯稻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右手摸向腰间的宝剑，慢慢向那堆稻草靠近。稻草向上窜动得越发激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蹦出。

出来了！是敌寇的残兵吗，他们怎么有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

稻草斜倒向一边，一个娇小的身体从地底钻出，将军迅速拔出宝剑，抵在那身影的喉头。

“你是谁？从实招来！”

等他看清楚后才发现自己宝剑所指的竟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骨瘦如柴，脸颊瘦得深深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因为瘦削而显得出奇地大。她面上沾着尘土和血污，衣衫褴褛，发丝油腻脏乱，满脸写着惊恐的神色。

不知是冬日的寒风太过凛冽，还是将军的眼神太过逼人，她止不住地战栗，肩膀不停上下抖动起伏。

“我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说出这一个字，呜咽出声，随即嚎啕大哭。

将军最听不得的就是妇孺哭，恰巧凤霄也是。

尖利的哭声传入他的耳蜗，顿觉头疼，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妹妹不是这样的爱哭鬼，如果黎凰和琳琅像这般在他耳边哭闹的话，他估计自己离殒灭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