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宫和迹部还在房间里等待光子,这次古宫没有再催他离开,反而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古宫想她大约是真的喜欢迹部景吾这个朋友吧。
她的内心确认这个想法,不再感到惊慌,反而坦荡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她走到留声机前面,从下面的柜子中找黑胶片,指尖拨着一张张唱片选不下来,没有回头直接对迹部说道。“别愣在那里,迹部,你知道我不是很懂这些的。”
“随便挑一张,无所谓。”迹部这样说道,也没有真要过去帮她挑。古宫努了努嘴,随手从里面挑出了一张,黑胶唱片被很好地保存着。她即便不是很懂音乐,也留意了一下封面,不由叫出了声。
“jihendrix!”古宫拿着那张唱片站了起来。古宫陆的房间里有一台留声机,偶尔他会跟她说起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上世纪摇滚乐史最伟大的电吉他演奏者——吉米·德里克斯。在古宫陆的柜子里,将吉米的《heyjoe》、《areyouexperienced》与披头士的唱片放在一起的。她曾问过,假如吉米是现在的偶像,是否还能取得这样的成就。
古宫陆没有明确的回复,他只说:“有些伟人只属于他的时代,而有些伟人的成就不会被时代所禁锢。”
迹部已在她低头观摩手中唱片时走到了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唱片,从夹中取出黑胶片放在了留声机上,食指轻挑唱针放在唱片上。“餐食到了,你先吃些垫着。”
“可是迹部你怎么能随便将吉米的唱片放在酒店里?”古宫追着问道,突然鼻尖翕动,闻见了热奶酪的香味。吉米粗犷的嗓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她一边踩着节拍一边在茶几旁边的软垫上坐下,拿起碟边的叉子,叉起一只淋上热奶酪的蝴蝶虾,待完全吞下食物又说道。“而且我完全没想到你会听这种风格的。”
迹部深坐进沙发里,看着对面低低坐着的古宫只顾埋头往嘴里塞面。“本大爷在你眼里竟是这么狭隘,啊恩?……那张不是正版,是我复刻的。”
古宫闻言抬起了头,嘴角还有一根面条没吸进去,赤条条地挂着,她呲溜一声吸了进去。“你复刻的?……heyjoe,saidnowuh”吉米的嗓音仍旧在身后响着,古宫也随着哼唱的,又一边伸出拇指揩过嘴角的奶酪渍,在舌尖划过。也许是被气氛所感染,古宫眼角一抬,冲迹部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意。“whereyougono?”
那丝笑意在迹部看来过分甜美,不再像一个小孩子的笑意。他错开了视线,将餐巾扔给了她。
她见他不打算接,一抬手接过餐巾擦了擦指腹,耸耸肩自己唱了下去。“i’oin’waydownsouth,waydowntoxcioway”又不忘吐槽他一句。“迹部你可真无趣。”
迹部冷淡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说什么不懂,其实很在行。你果然最擅长扮猪吃老虎。”
“不不不。”古宫伸出一根手指摆摆表示否定。“首先你知道音感和乐感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乐感正常而已。而且我是真没学过你的那些古典乐,也没有学的兴趣,我还是喜欢流行乐更多一些。”
“哼,你喜欢的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花也好,人也好,连音乐也是。”
“迹部,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喜欢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别总是话里又藏别的意思!而且现在明显流行乐的受众更广一些。”
“笨蛋,总把自己当平常人,你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平庸。”
古宫狠狠地用叉子叉起一只蝴蝶虾塞进嘴里,凶凶地瞪着迹部嚼着,像是把迹部当成那只蝴蝶虾一般。反正对他没有造成实质伤害,迹部也不理会她,接通前台打进来的电话,得知是光子过来了。“啊,是我请的光子小姐,请让她到我房间来。”
“光子阿姨来了吗?”古宫抬头确认道,迹部回答了她之后起身调整了房间的光线,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手边。“光子小姐很快就过来,你换好衣服就上来,我先上去。”
迹部收紧颈下的领带,调整到正中的位置,穿上外套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往门口走。“走了。”
“喔,一会儿见,迹部。”古宫用拇指擦掉嘴角的奶酪,目送迹部出门。
等古宫换好衣服,送走光子再上天台的时候,大半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她,她战栗了一下,假装自己没看到,从身旁的侍者托盘上拿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好在那只是一瞬间的目光狙击,很快他们就转回头自顾自了。古宫松了一口气,看到迹部在叫她,便蹭到了他跟前,向他身旁的忍足问好后转向他等他开口。
迹部没什么要对她说的,只是看了下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确认后就让她滚蛋了。古宫冲他扁嘴,一转头听话地滚蛋了。“胡萝卜迹部。”
“……”古宫声音不响,听到的人约莫就迹部本人和他旁边的桦地、忍足,便也不打算拦下她说教,想着日后连同其他恶习一同管教了。
“就这样?”忍足是听见了古宫的声音,还等着迹部叫住她教训一顿尊重前辈一类的,但他转头看迹部的表情,却看见他的表情里竟有些无可奈何,丝毫没有半分恼怒,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又问道。“迹部,为什么是胡萝卜?”
——为什么是胡萝卜。迹部能想明白,胡萝卜曾是她避之不及的黑名单食物。
“我怎么知道。”他这么说着,将手中的香槟杯放在桌上,抬起下巴看着墨蓝色的天空,有几颗几不可见的星星在微弱地闪烁着,仔细看似乎能看见隐约的带状星群。
忍足自然知道迹部是搪塞他的,本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打算刨根问底,便转了话题道。“迹部,今年的毕业晚会打算在学校里开吗?”
“啊,在学校里举办是理所当然了,今年也要让前辈们玩得开心。”
“这样啊……”忍足扶了下眼镜,余光里有女生冲他打手势,他纠结了一会儿假装很轻松很随口地问道。“那你这次还是邀请植草前辈吧,毕竟两年来都是植草前辈。”
迹部不疑有他,点头承认。“我已经找前辈商量过了。啊恩?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当然,迹部后面的问句也只是随口一问,忍足还是猛吸了一口气,余光里又是那几个女生,他轻咳一声调整自己的声调。“因为你今年跟古宫走得这么近,我还想你是不是会趁着关系好……”
忍足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看见了迹部脸上让他闭嘴的表情。“以后别再学校里说这种话,忍足。”
忍足举双手投降状。“嗨嗨,保证不给古宫小姐招来麻烦。”
迹部冷眼看了他一眼,突然注意到了几个团在一起看着这里的女生,突然明白忍足刚开始的发问。“忍足你也堕落了,竟然听几个女生的差使。”
得知已经暴露,忍足也不遮掩,坦荡地接话。“诶我只是经不住女生的央求,毕竟我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温柔体贴?哼!风流成性吧,你以后离古宫远点,别带坏她。”
“这我可真是冤枉,你的小孩我怎么可能带坏她?呐,我说迹部你是不是把她拉太近了?”忍足前一秒还是喊冤的窦娥样,后一秒就变成了个八卦记者。“特意把执行委员会纳为自己直属,算是公权私用吧?你就不怕你的小孩生你的气?”
迹部脸上表情顿住了,忍足知道自己说中了他担心的事情。“古宫小姐现在是没想明白这件事,可等她未来想明白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啊你说是为她好,这肯定是真的——迹部你对她自然是真的,但显然这不是最便利或者说……越过她直接与委员长定了,忽略了她的想法,这样的做法是不合规的。她现在确实是没有疑问和想法,这也说不准是她并不懂学生会高层的操作。等她明白这些事……”
“不会有那一天。”迹部坚定地说道,转向忍足的眼里有静静的火在燃烧。“在她意识到这件事的一天,她的态度也会和今天一样。她会理解。”
——她还是会理解,他所做的决定。
忍足在他的信任里听出了一丝细缝,轻笑一声,知道此刻迹部显然对自己或者说对古宫并不自信。“既然迹部会长相信,那我也拭目以待。看她是否会理解你的私心,迹部会长。”
迹部没接忍足略含嘲讽的话,只在天台寻找古宫的身影。
古宫和我妻此刻在活动委员会与监察委员会里做客,身旁坐的是凤和青木。凤忙前忙后,十分体贴周到地照顾到全桌的人,监察委员长让他消停些。“凤,只是聚餐而已,你也随便点,不用太费心,回去吧。”
“好的,松本前辈。”凤束手应道,坐回了自己位置,又询问古宫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古宫原本与青木坐着还有些不自在,凤一招呼她立马转过头应了。“没有没有。”
“那就好。”凤笑道。见她袖子半挂着,于是询问她是否要帮忙挽起,等古宫伸出那只手臂帮她仔细规整挽起,又让她转过身来帮她另一边的也挽起。
袖子挽起,用餐时就方便多了,她道过谢准备拿饮料却见桌上又是大半人盯着她,这会儿她没忍住,问了句怎么了。
桌上人彼此看了看,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就是不开口。
最后还是松本笑呵呵道。“原本想你只是跟桦地同学关系好,没想到你才来学校几个月,竟然与我们以腼腆出名的凤关系这么好。真是让人想不到,是吧,安彦?”
——恩?
古宫脸上出现受了惊的表情。“我跟凤……”
“有什么好奇怪的,古宫夫人原本就和凤家太太是好友,他们俩关系好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妻冷淡的打断话题,起身叫古宫跟他去拿点烤肉,双腿有些粗暴地将椅子往后推,腿一转从座位里走了出来。
两人走得离远了些,我妻责怪她太不自觉,古宫还是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了出格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和凤的交往很正常,没有丝毫问题。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让别人有种她与凤两人关系密切得不正常的错觉。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想清楚,总之桦地就算了,与其他人的交往注意点。”我妻有点不耐烦的说道。“好不容易别人不再往你身上找漏洞,自己也多注意,不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找到缝隙。”
“可我……”
“不准反驳。”我妻回头瞪了她一眼将一只碟子放在她手上,又转身拿了两只。“对了,春天的毕业晚会你也要出席的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