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洁白的雪与她(十一)(2 / 2)

此刻站在台下的她,仿佛回到了那时的一无所有。她与他的一无所有。她是一无所有的夏洛克,他是一无所有的哈姆雷特。是谢幕后失去了全世界却意外拥有了彼此的两人。

在这样的当口,古宫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时她会做出那样唐突的举动?明明他们两人当时并没有好到能有肢体接触的程度(就像高桥说的,即使现在他们也不是可以随意做出亲密举动的关系)。就算当时是她昏了神志,迹部难道不会拒绝她吗?他才不是那种怕拒绝别人的心善的人。

迹部他当时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应她的拥抱……

“……雏妃她,”那个像被日月光辉所浸染的少年发现了她。他望着她,眼角微微弯起,翻动手腕向她伸出手,嘴里说的没有一个字是“过来”。但她知道那是让她过去的意思。任何人都该知道这个意思,因为是很简单的肢体动作。

可即便古宫还未进入大众的视野,她便已经觉得芒刺在背,耳畔是台下校友细碎的让人腿软的议论声。但是她不能让迹部一个人站在那里啊。

他之所以站在那里,是因为要保护她。

而她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是她想要成为的人,绝不是躲在任何人影子下的,拥有勇气的人。一个可以自己站在这个世界之上的人。

她隔着半个舞台凝望着他的眼睛,慢慢走出来厚重帷幕。霎时,有一束光打在了她身上,那些针芒一样的目光也在一瞬间有了实感。但在看见迹部因为她迈开了脚步而隐约有了些笑意的他的脸,又感到胸中有勇气涌出,她在略微迟疑后步伐坚定的穿过那些利剑一般的目光走向了迹部。

迹部的手仍旧向她伸着,口中却继续说道。“对本大爷而言,雏妃她不仅仅是陆前辈的妹妹、桦地的少年玩伴,同时也是本大爷重要的友人和帮手。在她极为幼小时,我便发过誓要保护她,令她无忧、令她无虑,令她欢喜、令她……”

她们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古宫盯着迹部那张面向她的脸上,那些令人窒息的、让人无措又无所遁形的像深海一般的温柔,她仿佛察觉自己的双脚陷进了沼泽,动弹不得。

她又见迹部眼角再次弯起,露出了些无奈的笑意,迁就一般走向了她,却在她身旁停了下来。他重新面向台下,扬起下巴,音调微扬。“谁会拒绝本大爷的爱护?哪个不识趣的蠢货会拒绝冰帝的帝王的友情与善意?世上偏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迹部转向她,无视她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她对本大爷说了什么?她说,她跟本大爷说:迹部景吾,(她这个人总是学不好尊敬前辈,哼。)收起你那些怜惜弱小的目光,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变得比你更厉害。”

“她说,‘迹部,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不需要你的怜爱,我没有脆弱到要任何人保护我。总有一天我会站得跟你一样高,比你更强。’”迹部眼角略过古宫有些变形的的表情,哈哈笑出声,带动了台下的人也响起了笑声,这些笑声让原本就脸色古怪的古宫,表情更加奇异。“你们没有听错,这些狂妄的话,就是出自你们的古宫之口。巧的是……”

迹部停顿了下,再次向古宫伸出了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一施力让她站在了自己身前。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古宫头顶响起。“当晚本大爷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果真站在了冰帝的最高点,你们相信吗?古宫会成为继本大爷之后的统领冰之帝国的王,那天起,本大爷就一直坚信着,期待着她成为真正的古宫雏妃。”

在迹部说道冰之帝王时,古宫便很想开口,让他不要再说这些让人难为情具有煽动性的话,更是在拒绝这样让她害怕的境况。站在迹部身前的她仿佛成了所有人的标靶,所有聚光灯的中心,所有目光的中心,而眼前确实一片无尽的黑暗,那些锐利的目光从黑暗幕布后射出,准确无误地扎在她身上的痛点。

“在惧怕黑暗吗?雏妃?”她看不见的耀眼少年在她身后说道,她能感受到他手的温度,在她肩上的轮廓。

“惧怕眼前的深重黑暗?不必怕,雏妃,当你发现眼前的路一片黑暗的时候,你的光就在你背后很近的地方。你所见的黑暗,不过是你自身,她的强大便是你的强大,踏过去,雏妃。”迹部搭在古宫肩上的双手轻轻推了一把,让古宫走到了更靠前的舞台,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曝露在众人的面前。古宫原本内心还仅存一些畏缩的胆怯,被聚光灯一照,仿佛把她心内的阴影都照没了。

她眼角泛着光,挺起胸膛看着眼前的黑暗。虽然比起这些黑暗,她更想转身去看迹部的那张骄矜却带着深深温柔的脸。

“就如同本大爷所梦,你终会站在冰帝学园的,踏上本大爷的高度,将冰帝染上新的色彩,啊恩,桦地?”仍旧站在古宫身后的迹部说着骄矜地扬起了下巴,高高地举起手臂,台下立即有了应和。

“冰帝!冰帝!……迹部!迹部!”

“啊恩?”像是在说你们的口号不对一般,尾调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

“……古宫!古宫!冰帝!古宫!冰帝!”

一瞬间,古宫本已湿润泛着光的眼角有了泪光滑落。几乎难以遏制地,泪雨以滂沱之姿浸湿了她的脸庞。

当她的名字响彻整个礼堂的时候,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原本进入学生会的目的,忘记自己此刻站在他身边的目的,她几乎沉醉在迹部为她创造的幻境中。

不多时,迹部发现她在哭,眼中露出些异色,但很快将那些情绪收起,上前将古宫重新揽在自己身旁,以保护之姿站在古宫的身侧,捏了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摆出一副长辈一般的姿态看着台下。“这个小哭包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不过你们可不要为此掉以轻心,免得一不小心被她眼泪花给迷惑了。”

台下又是轰然一阵笑声,仿若回到了古宫还是夏洛克时,观众看见她下台前的那一眼时发出的笑声。

而这场剧也同样在这样的笑声中谢了幕。

因为停不住掉眼泪,她没办法跟着迹部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迹部安慰了她几声便留下青木和另一个学生会女生陪她在休息室整理情绪。但他很快就回转了。

“辛苦你们了,已经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迹部看着轻轻阖上的门,回身看向了古宫,见她坐在沙发里哭成小小一团,心中的疼爱怜惜便如浪潮一般冲撞着他的胸口。

“雏妃,过来。”他站在房间中央,向她张开了双臂,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古宫抽噎着从沙发中站起身,步伐迟钝地走近他,却在快靠近他的手臂时,被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高桥的声音叫住。

[我竟不知道你跟迹部前辈已经好到抱在了一起!]

脑海里的高桥的声音苛责带着尖锐,让她生硬地将自己快要向迹部倾去的躯体转了过来。迹部张着手臂,看着突然避开的古宫,面露错愕,问她怎么了?

背着迹部的古宫没看到他的神情,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惶恐里。“我们明明不是可以任意拥抱的关系。”

迹部藏起自己细微的危险的表情,略拔高声调反问她。“哪个人告诉你我们两人之间是不能拥抱的关系?你跟我是友人,友情的拥抱很常见……”

他语气强硬。“转回身来,雏妃,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有魔力,让古宫无法不听从他的话,她转过了身,微抬眼帘地看着他,眼底猩红一片,连鼻尖都红了一圈,是狠哭过的狼藉模样。

迹部仍旧向她张开着双臂,舒展着五官,带着和悦的温柔。“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最重要的友人。你若喜爱我,用你想要的方式表达。肢体也好,语言也好,我都会回应你,不管何时。”

他用难以察觉的速度靠近古宫,自上而下而俯视,凝望着古宫的眼,目露爱怜。“我做的所有,只为让你遵从内心。”

——啊,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害怕,有他这样的人在,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害怕。

迹部看着埋进自己胸口的古宫,垂眸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都已经过去了。那些阻拦你的困境,终有一日,你都会闯过去,染上你自己的色彩。”

“雏妃,别怕,你的身后从来不是空无一人。”

古宫在迹部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却是不服软的话。“这种话,当然不需要你特地告诉我。”

虽是不识趣的话,但也不见迹部恼怒神情,只表情一动露出了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