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外的风景疾驰着向后退去，树叶摇动的防风林，被阳光洒满的田野，插在田埂旁的芜菁稻草人，遥远的天边勾勒着少女轮廓的绵绵云朵。古宫暂时放空自己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仿佛感受到列车外强大的气流，吹乱她的发，摇动她的衣襟一般。

“今日之风，甚嚣。”

坐在她对面的松平望向她，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是大小姐您的心乱了。”

古宫转动眼眸，将视线自窗外收回，睨向他，却单单只是望着，像要用目光将他看穿一般，望了他许久，直到看累了，她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掌中的手机，双指轻轻摩挲着那枚精致小巧的中国结。

“也只有平哥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松平听了她说话的语气，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小姐不喜欢，松平日后不讲就是了。”

古宫终于轻轻笑了，弯弯的眼眸犹如染了星光，让松平险些看痴了。“平哥你光爱说些意气话，若是我真应了，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忍得住不说？你这被爷爷都夸过的耿直性格哪里是我说一句话就能改得了的？”

被说中了心中想法，又为自己方才的一时松懈，松平双臂抱胸别开脸庞，冷哼着不看她。

古宫看着他又笑道。“平哥这次回去后恐怕修行任务又要较往年更重些了。”她见松平大睁双眼，仿若懵懂鱼精，便提醒他。“你这跟踪术连我几个小女朋友都能识破……”

古宫见他变了脸色，只道他已经明白这其中意思，便也收了话不再说，任他自己考虑。她重新透过窗子看向窗外，看见了远处波光粼粼的内海海面，又想起昨夜迹部的那句话。

——“你所求虽傲慢，我愿满足。”

迹部他，对她说过太多类似的话，每一句话从他口中、用那样的声音说出都郑重其事地，仿佛深情诉说着一句又一句的誓言。

被他这样的深情厚谊所包围，古宫的内心是既欢喜又惶恐。欢喜的是被人这样珍重和爱护，那种被人爱着被人关注的幸福感让她可以在任何困难绝境中安心露出笑容；惶恐的自然是担心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深深友情，让他失望，让他失落。

迹部，我绝不会成为依附于你的水草，也断不会成为那条与你断绝关系就会绝望灭亡的鲸鱼。

她心中这么想着，既是对迹部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到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她的电话响起来了，她按下接通键后走到车厢连接处才开口说话。“你好，这里是古宫雏妃。”

[古宫，是我。]古宫听见对面的声音眼眸微闪，叫了声“赤野前辈”。对面的赤野应了声。[你现在还有多久到东京？]

古宫透过车厢的玻璃门看了眼站点，估算了时间，将时间告诉了赤野。

[时间差不多，我电话里简单跟你说一下迹部的打算，详细的等你到了再说。]古宫一边应了，见松平久不见她回来已经起身拿眼睛寻她，她做了个手势让他坐回去。“前辈请说。”

赤野的话很短，只有两句话。古宫听完挂上电话，摸着车壁感受车体的动摇。

——[迹部不喜欢被动，也不喜欢被威胁。这次，他会放弃防御。]

放弃防御。这算什么打算，迹部景吾，你是蠢货吗？

“迹部景吾，怎么可能是蠢货。”古宫这么低低说着，脸上露出了又气又笑的古怪表情，最后她还是无奈笑着轻轻说道。“他是个讨厌鬼啊，总是让人觉得承蒙他关照的讨厌鬼啊。”

古宫和松平一前一后站在安全门前，她盯着车门外的黄线，在车门打开时，她对松平说道。“已经到东京了，平哥，你回去吧。”

松平冷眼看着她。“除非你到家，否则我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古宫走出车厢站在黄线上看着已经走到黄线外的松平，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没有犹豫地说道。“那就跟着吧。”

车站外，果真看见了赤野在等她。松平认得赤野，但赤野并没有见过他，因此看见古宫从京都带了个男生回来略微有些意外，但没有好奇到让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上车吧。”来接她的是迹部的私车，她认得。“他是森口松平，平哥。”

“初次见面，森口君。”

“你好，赤野君。”

“迹部……迹部前辈，他现在还好吗？”她心中有很多问题，可唯一问出口的也只有这个问题了。赤野告诉她，迹部很好。

“是嘛，是嘛……那太好了。”古宫这般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嘴上的欣喜，只低头看着掌中手机发了呆。

赤野将古宫两人带进了学校。古宫本以为目的地是广播台，但却是大礼堂。且不说光是站在离大礼堂一百多米远的地方还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喧哗声音，仅仅是礼堂外围便看见人潮涌动。但好在有引路人赤野，他带人从后门进入礼堂。

青木在通往后台的甬道里等着她们。古宫走近她本想与她打声招呼，青木却在她走到面前时径自转身走在了她前方，像是与赤野一般为她引路。她的神情在古宫看来有些古怪，但古宫不知道原委，便也细想不出什么来。

甬道里还能听见迹部华丽而有些激昂的宣讲声。古宫本以为那是他这次发言的基调，哪知下一段的语调又入婉转。

迹部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处理，有些失真。声音透过扩音器，带着不真实的陌生感。古宫清楚地听见他洋洋洒洒地用华丽辞藻，说着一个人的故事。

令人发笑、令人敬佩、令人惊叹的故事。

古宫认真听时，觉得他口中这人熟悉又陌生，仿佛迹部说的是她却又不是她。她想，也许迹部口中的那个从幼稚怯懦变得勇敢坚强的孩子是他希望众人看到的古宫雏妃。

亦或是，那个似是而非的人是迹部理想中的古宫雏妃的模样。

“迹部就在那里，去找他吧。”赤野在她身旁这么说道，等青木将微型话筒别在她胸口，他以指尖触背，在古宫的背心轻轻推了一把。

古宫微微偏过头，也不与赤野做眼神交流，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拐角，拐角的尽头就是迹部所在的聚光灯聚焦的所在。

不过相隔几个小时未见，古宫竟已觉得再见他时是另一番心境。

她站在舞台的出口看着他，迹部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随着语言而有节律的摆动的躯干仿佛发着光，如夜间星辰，如山间明月，在一片黑暗中，璀璨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