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古宫到赛场的时候，已经清了场，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她站在出口有点迈不动脚，但赤野溪在另一边的出口看着她，她抿了下嘴唇，始终有些犹疑。

——“去吧。”

迹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有所感应，她抬头看见了对面看台从出口慢慢走出来的迹部，他的脸模糊不清，却又轮廓清晰地出现在远处，身后仿佛被他无形的手推了一把。

“首先，是我们第一个上场的一年级新星，搁浅的美人鱼——古宫雏妃！”

古宫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她一出现看台的某一块观众突然都站起来叫她的名字。“古宫！雏妃！古宫！雏妃！……”

那些声音逐渐将她有些虚的胸口慢慢溢满了勇气，她终于露出笑脸向他们招手。

但很快那些欢呼声被喊着“海神！赤野！”的声音所掩盖，但古宫并不在意，神情充满自信地走向赤野。两人走到起点，赤野大方地给予她鼓励，古宫嘴角泄出了些笑容。

——“请双方选手准备！”

两人深吸一口气站上了跳台。两人的泳道是泳池中央的两条相邻泳道，泳池里浮着的几条浮绳将泳池均匀分隔，池边守着几个游泳社选手。

古宫低头看着扣着跳台边缘的右脚，眨着眼让自己情绪镇定，但恐怕是精神还不够集中，仍旧有些紧张，她抢跳了。

——“古宫犯规。”

赤野站直身走下跳台，半蹲着向古宫伸出手。那是赤野极为从容而绅士的举动，古宫也没有理由拒绝，她伸出手，另一只手扶在池边，借着力从水中跃到了岸边。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们重新站上跳台，但那之前古宫做出了让人吃惊的举动——古宫试图用拍击自己的双颊冷静，这也许有点作用，古宫的注意力不再游离，她凝神随着裁判的指令身体慢慢进行调整，最后双臂一伸，将脑袋埋在双臂间，用她最佳的流线型滑入水中。

声音并不响的两阵水花，两人在池底划出一段距离，看台上的人能看到两人的身形如同两条特制的缎带，在池底呈现流动的波浪状不断潜行。这一段两人的差距很小，几乎是并行。

但了解赤野的人都知道他的尿性，前几来回从来不会用全力，只在最后一段急速冲刺，但就算这样，赤野也从不会让人在前面回合超过半身多。

相对于赤野的普遍性尿性，古宫的竞赛习惯显然并没有那么为人所周知，自然这段并行的境况也让人猜不透古宫的实力。比赛仍在进行，并行的局面也很快被打破，比赛至中段的时候，古宫看起来有点力不从心而开始落后于赤野半身。

以赤野这样的选手为对手，此刻的局面已经很危险了。已经有人猜测古宫雏妃恐怕已经后继无力了，而赤野仍在保持匀速。

当然这是泳池里两人之前的绝对并行的局面给众人的错觉，让人以为赤野中段仍旧还在保持速度，实际上他已经提了很微妙的速度，保持速度的不过是古宫雏妃而已。

这样的错觉在第六七段才慢慢被看破，终于有人意识到自己被错觉混乱。再重新注意两人时，众人才察觉到与赤野历来的比赛不一样，赤野在六七段已经开始有明显的变速了，可古宫却仍旧慢悠悠地匀速前进着。

“喂，看那个古宫，她的速度是不是一直这样，已经快被赤野超过一个身了，是放弃了吧？”

“难说，好说歹说，古宫雏妃还是中国华东的纪录创造者，不可能就这么点实力。”

“不过赤野到现在也没有到全速，就算古宫最后一段发力，恐怕与赤野拼还是要差些的。”

“不行不行，她看起来优哉游哉的，根本不像是要认真比赛的样子。”

看台上大半的人已经对古宫不抱期望，摇摇头说这果然是赤野溪的一场表演赛。高桥听着旁边高年级的前辈，心中不免为古宫抱不平。于是与全班同学合力为古宫加油。

“古宫！加油！加油！雏妃！”场馆很大，但他们的声音更响，他们确信古宫能听到。

“喂！你们快看！那个古宫加速了！”有人吃惊地指着在第七段末尾开始有了些变化的古宫。高桥开心的跃起回身与藤井相拥欢呼。

古宫陆原本抱着镇定甚至看好的心态看着比赛，甚至看到高桥带着全班人为疑似无奈落后的古宫鼓劲的时候，心中还涌起一股只有他了解自己亲爱的妹妹的隐秘的喜悦。

说起古宫的怪癖是与赤野的癖好有些相似的，但不一样的是她的让人恼火，过去的她在比赛开始后的几秒钟内就能将同场选手的实力分段，找出实力最强的那一个。在前几个回合与她保持绝对的齐平，若是对手心态不稳，很容易被打乱节奏，直至自行落后；相反如果对手看穿她的意图，那么她同样会在最后一段用自己的绝对实力压制对方。

她之所以能有这么任性的怪癖，仅仅是因为她有这样让她随心所欲的实力。

——仅仅是因为她的绝对实力。

他原本十分乐观地想着，等着古宫最后发力，给予全场一场惊艳绝伦的复出赛。可是他在古宫七八段交界时，没有看到她的固定动作才察觉到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亲爱的妹妹有这样的怪癖，自然也有自己特定的表演开始的动作，那就是在第七段最末潜入池底，双腿在池壁借力滑出——当然这是固定动作，不同的是她会打出一朵半条腿高的水花，那是收割全场注意力的开幕伊始。

如果没有这个动作，意味着，古宫放弃了自己的表演！意味着，她认为这场比赛赢的可能性极低。

“会长，什么不……”

古宫陆这时从座位上跳起，靠在围栏上，双手握住围栏，身体往外前倾，用尽全力吼道。“古宫雏妃！不准放弃！给我赢！”

他的声音在场馆里回荡，很多熟识古宫陆的人都被他这样声嘶力竭的破锣嗓子惊吓到，他们何尝看见过这个以温柔恬淡、风度优雅而闻名高校圈的古宫陆扯着嗓子，丝毫不估计自己名门子弟形象为谁加过油？

——因为那是他的唯一的最亲爱的妹妹，他不愿再看到她那张脸被失望与放弃沾染，他绝对不能再忍受这种心疼。

很快全场反应了过来，加油的声音又重新在场馆内响起。赤野和古宫的两个加油团的声音不断碰撞摩擦，最后在古宫耳边炸开。

——她竟停了！

——她竟潜进了池底！

——她是选择放弃了吗？

——赤野已经开始冲刺了，他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哗啦！”

古宫陆的双眼慢慢随着那朵从她足尖绽开的水花睁大，脸上露出了难以自己的喜悦。所有人的声音都在这声水花后不自觉地停了，他们竟然看到古宫从池中央——而不是在池壁借力，明明以为是最后的无力挣扎，却万没想到！

他们万没想到竟能在那个娇小少女身上看到这样的爆发力，她竟在短短几秒内将两人指尖的距离缩短到一个脑袋，这简直是让人惊喜不已。一年a班的同学拍着手里的加油棒高声欢呼着。

这自然是打了赤野一个措手不及，这才让古宫轻易缩小距离。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高水准选手，在极短的反应时间后调整了姿势将速度调到了更快。

此刻的古宫自然明白即将面对的是赤野将近全部的实力，但她现在不会被这种想法所左右。

——她能做的，仅仅是用光自己所有的气力去追赶，去赢得比赛。

她出其不意地再一次潜进了池底。

只剩最后15米，池面的赤野在急速冲刺，水中的古宫在全力追赶。

但12岁的古宫雏妃与15岁的赤野溪之间，相差的不光是赤野未曾放弃过的两年和他生理优势的三个春秋，同样也是赤野溪抱着平凡人的心态突破和攻克自己的觉悟。

——她输了。

“赤野溪！海神波塞冬！赤野溪！海神波塞冬！未尝败绩赤野溪！”

场馆内的气氛已经热至沸腾，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不管是对于双方选手还是为此专门而来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