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好久不见(1 / 2)

手中的流火戬突然消失,玉熙烟低眸,瞧着方才一瞬法器消失的手心,恍惚了片刻,臂弯处猛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不觉覆手捉住右臂踉跄了一步。

“师弟?”身后的打斗声消失,金以恒转身,便不见了他手中的法器,不免担忧,“你可有碍?”

四处的巨蛟张着血盆大口将他二人团团围在一片沼泽之中,金以恒借着脚下的礁石为立足点,挥舞着手中的折扇挡开巨蛟攻击的长舌,向后靠拢:“你若受不住了,寻一处隐秘之地待我去寻你。”

“无妨,”玉熙烟立直身躯,自手中幻化出一枚冰弓,拉弦幻箭,“速战速决。”

突袭而来的一只巨蛟忽然冰封止息,金以恒诧然回首:“师弟,你——”

自从这法器将那人一箭穿心过后,他便五百年不曾再使用过,今日竟……

“断后!”简短的声令打断了他的思绪,将此事暂且搁置,他踏上被冰封的巨蛟,以匕首一一剜了巨蛟的脑髓装入药瓶,随玉熙烟辗转出了沼泽,入了一片丛林。

见他明显体力不支,金以恒上前欲要替他把脉,他却将手收回了袖中有意隐藏,金以恒只好搀扶着他再次关切:“师弟,你当真撑得住?”

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光明,玉熙烟轻摇头以示无碍,催促道:“蛟蛇封不了多久,我们快走。”

二人行至出口,却见不远处的断崖上散射出了浓浓的魔气,手臂上的刺痛愈加强烈,玉熙烟猛吐一口血。

臂弯一沉,金以恒惊忙回头,被搀扶的人已屈膝就地几近耗尽了体力,他匆忙蹲下身强行掀开他遮掩住的右臂,只见盈白的肌肤上一枚火红色的火印已红到几近滴血。

“噬魂印,”金以恒惊诧抬眸,“师弟,你竟给自己下噬魂咒?!”

噬魂咒,以生者魂魄为引,供将死之人的元神汲取修为,共生共死,生死相依。

忽略他的呵斥,玉熙烟抽回手臂笼上衣袖,不做答复,撑着手中的玄冰弓强行起身。

见他如此,金以恒更加应证了自己的想法:“他没死对不对?”

正要前行的脚步顿住,玉熙烟攥紧了手中的冰弓,不做答复。

“且不说这噬魂咒是门中禁术,你修此法会被剔去仙籍,”金以恒上前一步质问他,“你可知他若觉醒,每一次反噬都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眼中逐渐晕上水汽,玉熙烟倔强地回了一句:“那又何妨?”

“那又何妨?”金以恒反问他一句,遂而嗤笑一声,转瞬便是厉色俱下,“这便是你当初不顾死活执意要担任掌门一位的目的?!”

喉结滚动,玉熙烟微仰着下颌,不发一言。

“没错,是你亲手给了他一箭,”金以恒压了压心中的恼又道,“可这五百年来,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早该偿还了当初的那些恩怨。”

眼睫轻颤,玉熙烟哽道:“师兄不是曾与我说,感情的事,从来没有是非对错,彼多我少,有的只是心中的执念罢了,如今又为何来讨问我?”

不曾想清规戒律的小师弟五百年前竟择出了如此荒诞之举,更不曾想他为了那人在这五百年里承受了多少苦楚,一向知晓他不善言辞,爱将心事藏于心中,可到底也算看着他从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长成能独当一面的仙山掌门,金以恒只觉痛心:“可你真的能分得清你对他是情爱之心还是愧疚之心吗?”

这一次,玉熙烟沉默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一颗心将他护到了如今。

刀光剑影包围的荆棘丛中,一人红衣胜血,长身而立,掌心的血液顺着剑的血槽一滴滴滑落,他却丝毫不觉颤动,只一用力,原本坚韧无比的一把剑裂成了碎片。

剑柄还在手中,郭禄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执剑的手因方才那股震力还在抖动:“离……离朝熠?”

仅是这三个字,便已让重外的一群人惊骇,众人陆续停下了折砍荆棘的动作,望向此刻立在人群中央的那人,见此一身红衣,皆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谁也不敢再上前。

他一手幻化出法器,挥戬便斩断缠住离浣脖颈的藤条,无任何利刃可削断的藤条被他砍断,郭漫手中一松,毫无防备地跌退了两步,还在诧异这一瞬的突变。

离朝熠一手握住离浣抓住的那根荆棘条,一手执戬指向郭漫,妖冶的长眸划过冷冽无比的光芒:“你告诉我,何为贵贱?何为尊卑?毫无修为的妖女尚知亲情所在,尔等仙家众首为声名利益却毫不吝惜一幼女之命,不分青红皂白口口声声要以魔族为由诛其性命,试问,此举与魔族又有何异?”

他手中的荆棘条因被灌以他的血液,停止了生长,却顷刻百里皆幻化成火焰,将一众修士包围在内,提剑的各家门派子弟皆惊骇不已,一时躁动不安。

未曾见过传说中以一人之力屠戮仙林百家的离朝熠此人,郭漫一时也骇得不轻,吞了一口气才强行斥出声:“仙界的规矩本是如此,既是猎首,便早该知晓有此一劫。”

她的话语方落,一支长戬便挥空而来,郭漫下意识幻剑阻挡,一根荆棘条缠上了她的右臂,手中的剑已折成了两半。

郭漫咬着牙忍住痛喝,一手扶住自己的右臂,疼得满脸是汗,异常狼狈。

离朝熠轻笑一声:“你这只手伤了她,该作为补偿。”

“哥哥——”见他想断了郭漫了手臂,离浣唤住了他,“你不是教导过啊浣,旁人之错自有天理惩罚,何污己身?”

离朝熠顿住手,低眸瞧了她一会,遂而应道:“啊浣说的对,杀他只会脏了我的手。”

郭漫被气得不轻,她出生名门仙家,骄纵惯养,从未受过如此折辱,现下当着一众小辈之面,更是难堪至极,她一气之下徒手扯断了绑在手臂上的荆棘条,狰狞道:“五百年前既有人能灭你,五百年后亦是!”

说罢扯了腰上挂的名牌,汇聚天地灵力召动满地砂砾,扬声道:“诸位若是不想百年前的惨状再现,便同心协力一齐灭了这妖物!”

余人听此,纷纷面面相觑,若不拼死一搏,或许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成百上千的修士皆摘了束缚灵力的名牌汇聚灵力为郭漫助力。

“仙界的规矩?”离朝熠收回握住荆棘条的手,不免嗤笑,“你们仙界的人原来还有两副面孔,我若反抗便是违规,那你们摘了名牌动用灵力便不算违规了?”

此时郭禄也加入了其中,冷喝道:“与你一妖物之间,谈何规矩!”

离朝熠哂笑,舔了舔手心的血,干脆不于他理论,蹲下身来从荆刺上剥离离浣血糊糊的手,小心翼翼。

见她掌心一片血肉模糊,他曲指轻刮离涣的鼻梁嗔怨:“哥哥给你的命,便如此不珍惜?”

眼中的泪朦脓了视线,离浣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拥住他,带着哭腔激动万分:“朝熠哥哥。”

她从未如此真实地拥抱过他,那一声哥哥她等了五百年,终于可以在此刻当着他的面唤出口,是幻觉也好,是梦境也罢,哪怕只是片刻的停留,也不枉这百年来的期盼。

听着她抽噎的声音,离朝熠摸了两下她的脑瓜哄道:“啊浣不哭。”

待她情绪有所缓和,他才拉开离浣,以还在渗血的手握住她受伤的手为她灌溉血液和力量,命嘱道:“以后不许如此,听到没有?”

离浣并没直接做答,而是吸着鼻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依旧有些不确信:“我是不是快死了?听说人在快死掉的时候就会出现幻觉。”

握住她捏自己脸颊的手腕,离朝熠笑语:“不是幻觉。”

“可是……”离浣顿了顿,想到了那张丑丑的脸,遂问,“小蛾子呢?”

“他……”离朝熠想了想,答道,“我借用了他的身体,他的魂魄尚在睡觉。”

“我就知道,”离浣鼓着嘴巴嘀咕,“这只不靠谱的小蛾子,蠢透了。”

“啊浣不喜欢他?”离朝熠轻笑,又摸了摸她的脑瓜子。

离浣毫不犹豫地答道:“啊浣只喜欢哥哥。”

见那两人在火焰中谈笑自如,郭禄恼得血涌膨胀,他一时竟觉自己以及这身后的百千弟子如跳梁小丑一般,在演戏给中间那两人看。

未曾见过他真正实力的郭漫依旧不知天高地厚,讥笑道:“不用急着道别,很快你们又会在阴曹地府相见的。”

因灵力的涌动,满地的砂砾已悬浮半空,那二人逐渐被一圈灵力涌动的砂石包围在其中。

知晓仙界向来不容魔族,可离涣依旧有些不明地问离朝熠:“他们为何就算违了仙林大会的规矩,也要执着于杀了我们?”

离朝熠就地打坐,懒懒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因为你哥哥太厉害了,他们怕打不过我。”

圆溜溜的眼睛忽然闪动着兴奋的光,离浣龇牙咧嘴地笑:“哥哥有多厉害?”

漂亮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离朝熠凑到她面前坏坏地笑:“连闻名仙界的玉棠仙界都被我睡了,你说哥哥厉不厉害?”

离浣:“………”

还未靠近断崖的玉熙烟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瞧着崖下坐在石阵里教坏未成年小朋友的红衣畜生,深觉自己人生一大错事就是当初在万花楼遇见了这只狗东西。

金以恒十分贴心地替他抹抹胸口:“师弟,息怒。”

手中的弓不由自主地举起,瞄准了还在坏笑的那人……

“师弟,你别冲动!”见他动手拉弦,金以恒吓得一抖,“不与畜生计较,回头你把他睡回来就是了。”

弦上幻出的箭的箭尖对准了自己的鼻梁,金以恒马不停蹄改了口:“射!对准了那个畜生放箭!我早就想嫩死他了,师弟,好样的!”说着还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玉熙烟精疲力尽地放了手中的弓,有气无力道:“在他动手杀生之前,消除所有人的记忆。”

虽然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也不得不做这样的打算,金以恒还是不免担忧:“师弟,逆天改命的事,所有的天谴都会降临在你一人身上。”

消除记忆的法术算做篡改事实,本就规列在禁术之中,这一次所面临的群众又是世家弟子中的精英以及首脑,此次耗费的元气定会对日后的修行不利,可若任离朝熠妄为,一来会损及水云山的名义对门中的弟子不利,二来以他的实力保不齐反噬会直接让玉熙烟陨了命,再来这百家修士也会难逃一劫,现下唯有强行封印他的法力和容貌,将他带离此地。

玉熙烟蓄了力,再次提起了弓箭——

眼角的余光察觉到断崖上的那道蓝光,离朝熠警惕性地回眸,便瞧见了崖上一身蓝衣的那人手持着玄冰弓瞄准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握住流火戬起身,心底升起怨愤,既然他屡屡想要杀自己,那不如今日做个了断。

离浣随着他起身,见到断崖上的玉熙烟,眉头一蹙,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在心中萌发,见离朝熠攥紧了手中的戬,她执住他的手腕:“哥哥,你当真要与他为敌吗?”

离朝熠冷笑,恶狠狠道:“我要把他捆起来,折磨他,羞辱他,让他知晓伤害我的后果。”

玉熙烟气得手直抖,“嗖”地一声便将箭放了过去。

若是当年的景象重现,他们反目为仇,从此天人两隔,有情人不得眷属,那么她宁愿以自己的命换取这一场相聚,离浣如是想。

离朝熠瞪大了惊恐的眼眸,未料及离浣会扑在他面前挡住了那一箭:“啊浣——”

“哥哥,”离浣抱着他,满眼都是欣慰的光,“啊浣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离朝熠颤抖着手抚上她的唇擦拭着她嘴角的血液,眼中雾气朦脓,哽了半晌才从喉中发出声音:“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在嘴角抹红茄汁?”

离浣:“…………”暴露了。

“还有,”他从她的袖子里拽出一本染了血的话本,“你为何要偷那只蠢蛾子的话本?哥哥教过你,不许看这些东西。”

金以恒捂着脸朝崖下的两人道:“你们两个演够了没有?”

离朝熠架着离浣的腋窝将她拎开,对方才放箭的人不屑道:“别以为如此我便会感谢你,我还是要抓住你,折磨你,羞辱你,让你知道……”

话还没说完,一支蓝色的冰箭霎时顿在眼前,只听崖上那人淡道:“你试试。”话语虽平淡,然却有不容置喙的威压。

方才那一箭熄灭了重重烈火,瞬息冻住了在场所有运转灵力的修士,只剩下他二人立在原处安好无损,顺便友情出演了一场兄妹之情,金以恒难得闲情摇开折扇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