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这个时候等红灯?……我们在逃命啊大哥。”
【贰】
木匠和雷子分别后,一个人回到屋子里,点亮了一盏烛火,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这时他才从怀里拿出周凤鸣的钱包,借着亮光细细察看起来。
他并不是信不过雷子,而是不太习惯自己的事和别人有太多牵扯,尤其是还没弄明白这件事有多大危险之前。
钱包被周凤鸣塞在黄包车坐垫的深处,显然不是无意间掉落,而是有意为之。
周凤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他当时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有生命危险?
钱包打开后,里面很空,也没什么钱,只有两个大洋和一叠票据,木匠把大洋放一旁,将票据一一摊开在桌上,发现都是筹备上海菊刀映画协会的账目备份,木匠对数字不太敏感,看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又将钱包来回察看了一番,终于在最里层发现了一个隐蔽拉链的小夹层,夹层里放着一份叠好的文件,纸张很薄,不像是公文常用的那种。
木匠摊开来细细看完,不由愣住了。
这是日军高层下发的文件,盖有日本五相会议的印章,通篇夸述满洲映画协会对中国人文化奴役的成果,并将成功经验列举出来,要求上海的菊刀映画协会学习效仿,并制定了阶段任务和最终目标,充分配合日军的大东亚文化奴役计划。
木匠一条条看下去,手心出满了汗,他虽然能猜到在这个时间点,日军垄断所有的电影制片公司的目的,但是真正看到敌人的计划,木匠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即将在大光明电影院为基础扩建起来的上海菊刀映画协会,将是日军在华东地区文化战的大本营。
木匠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份文件,只是细细叠好,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扶着额头,看了好一阵烛火里爆绽的灯花,直到喉咙发干,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
这一夜,将是无眠。
木匠反正睡不着,心里事多,也不差再多一件,干脆拿出那本《明密码电报书》来。
《明密码电报书》,是丹麦天文学家汉斯谢勒俄普按《康熙字典》的传统方式,编排了260个常用汉字,并使每一个汉字对应一个从0001至9999的四位数。例如,汉字“一”对应的四位是“0001”,“丁”对应的四位数是“0002”,“七”对应的四位数是“0003”,以此类推。发报时,一个汉字转换为对应的四位数用莫尔斯电码发出,接收到的电码经解码得到对应的四位数进而得到该汉字。
木匠很快从书里找到“小重山”三个字对应的电报编码,分别是0532,0768,0203,这三组数字看起来毫无意义,木匠试着将能想到的各种排列组合试验了一遍。
先是猜测地图坐标,找了各种地图对照,都相去甚远,又想到了错位密码,算到最后也毫无结果,最后甚至想到了电话号码,可惜怎么颠来倒去组合,都不是有效号码。
还好木匠心态好,此后的几天,一旦有新的想法,他都会试验一下,没有新想法,就安安静静过日子,虽然这组数字一直都没破解,但是木匠素来乐观,想着多排除一种方法,就多接近答案一步,所以他也不着急,每天都同往日一般,耐心地帮邻里和车夫们做木活,赚点家用。
自从崔郎中看过眼疾之后,木匠就开始喜欢上生吃胡萝卜了,恰好大白鹅爱吃萝卜叶子,这主宠俩每日就来回在幸福里到集市的路上,成了附近一道雅趣风景。因为不知道日军什么时候攻进租界来,幸福里的街坊们本来过得就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但是看到木匠带着大白鹅到处转悠,一人一鹅,行走乱世,如过无人之境,这样的画面反倒让众人心静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
十二月末的一天,木匠依例去车夫会修理一批损坏的车辕,看到有个要通过车夫们寄送的货件,写的地址是法租界第五大道三十一号,竹记布庄。
木匠脑中灵光一闪,0531,跟“小重山”三个字里“小”字的电码0532只差一位数,难道是……?
木匠连忙找一个路比较熟的车夫问道:“老陈伯,这竹记布庄是在第五大道三十一号吗?”
“你不识字呀?这上边写着的嘛。”
“那竹记布庄隔壁就是三十二号喽?”
“隔壁?隔壁只有一个大光明电影院呀,至于门牌号是不是三十二号我也不清楚,按理说应该是,但是电影院的门面太大了,光大小门都有七扇,所以门牌在哪很少人看到过。”
“七扇门?”
木匠脑子闪现过“重”字的电码,打头正是数字07,木匠明白自己找到突破点了,喜不自禁,随着顺着这个思路暂时还推不出之后的数字组合意思,但是木匠预感这次找对了方向。所以他赶紧跑到雷子的办公室,想跟雷子要下这趟活,趁机去探一探电影院,看能不能找到跟自己身份有关的线索。。
“雷子,这去第五大道的活儿交给我去拉吧!”
“你好好一个木匠,怎么做车夫还做上瘾了?你接过去也行,不过……”
“照顾好客人,安全送到,安全接回……安心啦,规矩我懂得。”
“这回不一样,客人其实倒不用那么放在心上,到了地方让他下了就行,反正车费已经给过了,倒是随行送的这份货件,要格外小心,务必送到竹记布庄,千万不能有闪失!”
“一个布庄而已,又会运送什么贵重物件,要你如此小心?”
“竹记布庄是竹字头的……。”
“竹青帮?”
“宫先生的竹青帮!”
木匠一下子明白了雷子的谨慎,所以他也变得谨慎起来。
“那把你枪借我用一下。”
木匠接过枪,端详了一阵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如此排斥枪械。
他动作熟练地端起枪,完美地做了一个瞄准动作,但是他瞄了很久,手指微微颤抖,却始终抠不下扳机,半晌之后,他大汗淋漓,粗喘着气收了枪。
雷子想起之前枪战时的场景,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一拿到枪就觉得心慌。”
木匠又把枪递还给雷子,说道:“我不用这玩意了,你那有什么其他趁手的武器没有?”
雷子想了半天,眼睛亮了起来。
“还真有一件,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