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你照看小姐太多年头了，让小钟送你去乡下老宅休息一段时间吧。”

“是，先生。”

老钟叔把宫心的行李塞进后车厢，颤巍巍地上了车，走到宫心身边时，他深深地鞠躬向她告别，他已经照看了小姐二十多年，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现在他太老了，行事也没有年轻时那么凶狠利落了，每次看到小姐，总是想多迁就她一些，疼爱她一些，这些迁就和疼爱虽然一时让小姐得了开心，却也会将她置于险境，想想今天这些事都是自己优柔寡断的后果，宫先生让自己回乡告老，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林槐沉默地发动了车子，宫先生替女儿开了门，说：“你不要坐来时的车子了，上我的车。”

宫心进了后车厢，随手关上了车门，宫先生愣了一下，打开了前面副驾驶的门。

那些黑衣门徒们从巡捕房撤了出来，纷纷上了车子，十几辆车子排成整齐的一列，分成前后开走，一路上浩浩荡荡十分气派，宫先生的车厢里却十分安静，父女俩似乎都憋了一肚子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宫先生率先发难。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听你的话坐船去香港。”宫心不甘示弱。

宫先生被女儿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喃喃重复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宫心执拗地说：“我知道！”

宫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儿，冷冷地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拿走你票的是什么人？”

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宫心，关于接头人的信息，袁星火什么都没跟她说，如果这接头人是国民党，为什么要敬的礼，再说国民党安排个人上船，也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可是，如果接头人是，袁星火又是从哪方面接到的任务？

宫心自己有些迷糊了，只好辩解道：“我的票是被偷的！我是受害者好不好？我哪里知道那些小偷是什么人？”

宫先生不想再跟女儿吵下去，整个人像是特别疲惫，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既然不走了，那就在我身边好好待着，哪里都别去了。至少我一天不出事，就能保你一天平安。……林槐，以后小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林槐从倒车镜里看了一下宫心，不客气地答道：“先生，我拒绝！”

“你拒绝？”宫先生有些吃惊。

林槐解释道：“我已经习惯了跟在你身边。”

“那就改改习惯！”

“可是现在战争还没结束，您随时都有危险……”

“我宫青竹打打杀杀几十年，离开谁都没问题，我主意已定，不用多说了，……”这话说完，宫先生觉得自己过于冷漠了，又和蔼地拍了拍林槐的肩膀，解释道：“你是我身边身手最好的人，所以才让你跟着小姐，确保她不能出事……”

“如果只是保护小姐的话，每月我只要一半俸金好了。”

“……不，恰恰相反，从现在开始，你每月的俸金要拿双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先生。”

宫心在后座听到这句话，被父亲突然而至的温柔击中内心，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叁】

巡捕房内，茶已经凉了。

坂本的随从把口供文书来回翻了几遍，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宫心的船票记录。

“找到了，坂本少将，a区阿波罗舱16号客房！”

坂本接过文书，也确认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收队，回总部。”

坂本下了命令。

随从连忙问道：“将军，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人在船上的位置了，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呢？”

坂本站起身，披上了兜帽的军大衣，将一身长衫裹藏起来。

“我们的牢房里关押了多少？”

“十二名！”

“死了几个？”

“十个！”

“这里面有多少招供的？”

“……一个也没有。”

“所以说，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他们是怎样一个群体，他们对于他们的信仰，和我们对天皇一样忠诚，也一样热血，他们本来就是穷苦的人，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共产国际之类的虚幻信仰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对于这样的人，严刑逼供都是徒劳的。……”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我不甘心。”

“放弃？混蛋，在大日本皇军这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那我们要怎么做？请阁下明示。”

“马上给香港情报科那边发电报，让他们在船停靠后悄悄跟踪，千万不要惊动船上的共党，要在暗中安排一些人让他亲近，安排一些事让他在乎，让他从一无所有变得富有，让他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无法舍弃，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足够的筹码让他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