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平阳公主一连几日都进宫去了,一来母亲王皇后常招她去陪伴,二来她惦记着父亲的身体,父亲年纪不算大,可一向身体一般,三来她自觉在平阳侯府里待着也憋气,曹时的身体请了多少太医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年纪轻轻倒是个药罐子。
那日他自己提到说要到封国去养病,她不置可否。
一进长乐宫的侧门,平阳公主便看见弟弟刘彻带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兴冲冲地向这边奔过来,看他眉开眼笑的模样,指定又想到了什么新鲜的花样。她便微笑着走过去,刘彻也看见了姐姐,停顿了一下,便大踏步地走过来了。
刘彻是平阳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年不过十六,长得挺拔伟岸,面容英俊,一双眼睛熠熠有神,眸光闪亮。
平阳公主见他没有穿平日的丝织深色长服,着了一身的银色铠甲,握着柄弯弓,不由得怔了一下,说道:“弟弟,你这是带人到哪里去呀?”
刘彻说话间已跑到了姐姐的身旁,笑着说道:“姐姐既已看到了,说也无妨,此刻便要到上林苑狩猎去。”
平阳公主不由得秀眉微蹙,将他拉了几步,轻声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此刻应该在读书才是。”
刘彻笑说道:“姐姐也太正经了,太皇太后着人讲的黄老学说有什么好听的?我三日去一次五日去一次已经可以了。”
平阳公主知道他一向只对卫绾的课有兴趣,但凡窦太后派去教课的老师教的都是老庄,可刘彻对老庄的学问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半点感觉,她轻点了下弟弟的额头,想了想说道:“既然现时闲着,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父皇吧。”
“饶了我吧,姐姐,父皇若看见我这身打扮,再知道我不去上课,非训斥我。何况昨晚才去拜见过的。”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不去上课父皇会不知道么?老师去禀报皇太后,皇太后指责下父皇,看你还怎么瞒!”
刘彻大笑说道:“谢谢姐姐指点,我料定他们不敢去告状的,”他朝身后的一位少年喊了一声:“韩嫣!”
“太子殿下!”那少年宽袍大袖,怀抱着一柄精致贵重的宝剑,一望便知是皇家之物,那韩嫣虽为男子,生得异常俊秀,肤色如脂,双唇如朱,纤弱秀丽。
刘彻笑说道:“你告诉一下姐姐,上回我们是怎样捉弄那样老师们的。”
韩嫣抬眼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又看看刘彻,轻笑着说道:“殿下,咱们的那些把戏还是不要说吧,白白地让公主见笑……”
“你们那些花招我不想听了,”平阳公主向前行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说道:“你呀,小心些吧,这样大摇大摆出去,不但让父皇母后知道了生气,就是姑母与阿娇知道了也要说你几句不务正业呢!”
刘彻剑眉倏地一皱,说道:“姐姐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惧怕那个丫头不成?”
平阳公主微微笑,说道:“单是那丫头一人么?”说着也不再停顿,往母亲居住的宫殿行去。
那刘彻兀自站在原地,面色相较方才微有些沉,韩嫣有些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走!”刘彻扯了韩嫣一把,大声说道:“我就不信,真有人能把我给管住了,”说罢大力地一摇手,一行人跟着便是浩浩荡荡地出了长乐宫而去。
平阳公主远远地见弟弟带着一行人去了,微微地笑了一笑,她知道弟弟对姑母馆陶公主不满意,只不敢宣诸于口,因此对她的女儿阿娇也存了一分芥蒂。
他小时候明明与阿娇还挺玩得来,虽然阿娇长他四岁,可性情活泼,倒是两小无猜,不知什么缘故越到后来越生分起来了,弟弟毕竟是长大了,他又尤其有主见……
“啊!”平阳公主一路静静地想着,走着,忍不防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吃了一惊,抬头再一看却是母亲王皇后站在自己面前,便急忙地行了礼说道:“母后!”
王皇后见女儿神色不定,说道:“平阳你是怎么回事?你一向从容稳重,今日怎么恍恍惚惚的?”
平阳公主歉然地说道:“是女儿鲁莽,方才想了些事,不知不觉就撞上母后了。”
“想什么事?”王皇后问道。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从宫女的手里搀过母亲,一路走一路说道:“只是方才想到弟弟和阿娇的事,他们订婚也十来年了,如今各自成年,也该成婚了吧?”
王皇后没想到女儿竟然想的这些,便笑说道:“你倒想得多,这事馆陶长公主早与我说过了,只是如今你父皇病着不是?等他身体稍好些,便要他主持这婚礼,到时一定举国轰动!”她一边说一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见着你弟弟了?”
“母后……”
“不必替他隐瞒,他常常不去上课在宫里面也不是新鲜事了,”王皇后说道:“我早知道,只是怕陛下生气,一直替他瞒着,好在皇太后也体谅陛下的病,没有派人过来。他又带了一起子人去了什么地方?”
平阳公主见母亲虽然不说生气之类的话,语气里也带着不满与愠怒的,她答道:“我方才看见他们出了宫,说是要去上林苑。”
王皇后冷冷地说道:“太子这一年多就是这样,学业荒废,教训他也光听不改。那个叫什么韩嫣的是不是也跟着?”
平阳公主未想到母亲竟然说到弟弟身边的人,她瞧了一眼母亲,答道:“好象有。”
王皇后说道:“我就知道,这个韩嫣一天到晚跟着太子,鼓捣着一些新鲜花样,把太子迷得团团转,要我说,趁早把他调开才好呢!”
平阳公主搀扶着母亲走上台阶,口里说道:“母后何必生气,一个侍从罢了,对了,父皇的身体好些了么?太医令怎么说?”
王皇后微叹一声,说道:“还是些老话,开的药也与以前差不多,陛下呢好一阵又不好一阵,平阳,我这心里真是担心……”
平阳公主心里不由得也焦虑几分,正想着用什么话宽慰母亲,却发现姑母馆陶长公主与她那独生女儿陈阿娇款款地行过来了,轻轻地向母亲示意一下,王皇后抬头看见,便急忙地收起了忧伤的神色
“都在这儿呢!”馆陶公主按年纪已近五十,看上去还不算衰老,眉底眼梢几分余存的美貌,秀长眼睛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