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笑着点头，说道：“谢大将军指点，但末将已出征过一回，难道还当我是孩子？只是您也要当心，母亲可在长安牵肠挂肚呢！”

卫青忍不住一笑，只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曹襄这才下去了，卫青长长地松了口气，正准备让下的书吏长史等收拾卷宗，见帐幕一掀，那李广又进来了，微微一怔，只说道：“李将军还有何事？”

李广抬头看着卫青，对他来说，卫青先前是自己的后辈，他以外戚身份幸进，受到皇帝喜爱，又一战成功，年少成名，地位早高于自己。

这一切李广无话可说，卫青屡战屡胜，从无骄矜傲慢之意，待麾下将领乃至普通士卒都谦和友善，但今日这安排却委实让他无法忍受。

“大将军！末将适才想了想，以大将军素日为人，应不会如此不讲情面，是否大将军受了什么密旨，勒令末将只能充任左右包抄策应？”

卫青吃了一惊，李广竟猜想到皇帝曾有密旨么？虽不完全准确，也是八九不离十，皇帝亲与自己密谈，不是圣旨又是什么？

他沉默了会，说道：“是否陛下的意思不重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派你为偏将，自东部出乃是我的意思，莫非李将军要抗命？”

李广闻卫青话中之意，便知猜想对了，说道：“大将军适才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请改派末将为前部，末将必能将匈奴杀得一乾二净，不给陛下与大将军丢颜面。大将军，望你成全！”

卫青紧紧地蹙眉，李广执着如此出乎意表之外，他的声音微冷，说道：“李将军，希望你明白，这是军令，你若拒不执行，我能以军法办你。”

李广怔一下，心下变得冰凉，忽然抬头大笑一声，说道：“我李广戎马一生，竟是这般遭人轻视，罢了！”拂帐而出。

卫青望着迎风飘拂的帐门，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情绪，在帐中坐了许久，回头对收拾籍薄的长史下令道：“以我的名义给李将军下道文书，请他即到所在部队，准时与主力军队会合，一切照文书的意思，不得有误！”

“是！”长史坐于案前，即刻挥笔写好文书，卫青看了一遍，便派人发下去了。

李广收到文书，仍是愤怒，但军令不可违抗，只得悻悻地领兵去与右将军赵食其会合，二位将领各领一万精兵，向东部而去。

大军主力出塞后行了一千余里，卫青早派遣侦察兵出去，令全军觅着水源丰富的茂盛之地驻扎。几日之后，有探马来报，说寻到匈奴主力驻扎的地方。

卫青心下大喜，即刻点将召兵，但他没有看见李广与赵食其二人率领士兵前来会合，问道：“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还没过来会合么？”

麾下有将领出列答道：“禀报大将军，一直未曾见到李将军与赵将军，是否再等几日？”

公孙敖与另几位将军窃窃地说起话来：“李将军他们怎会逾期仍未赶到？莫不是又迷路了么？”

“不知道，二人一起行军，不至于还是迷路吧？”

“那可难说，李将军从来不喜欢用向导指挥军队，何况他向来随意……”

卫青听到这些将领的说话，心境不佳，倘李广与赵食其无法赶到会合，他此刻能调用的士兵只有三四万人，如此胜算小了不少，莫非要等待时日一起会合？军机稍纵即逝，只怕匈奴人迅速逃窜了，到时沙漠漫漫，又要往哪里去寻觅？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做等待，正式与匈奴人做最后决战，便正色道：“李将军与赵将军贻误军机，日后自以军法处置，现时我们不可错失良机，必在此时此地与匈奴决一死战！”

卫青多做布置，先是传令以武刚车围成圆形营栅，令公孙敖等率领五千骑兵杀入匈奴士兵阵中，给予重大冲击。精兵刚出，匈奴那边迅速察觉出了，派遣了一万骑兵准备迎战。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沙漠中气候反复不定，两军立于两侧，遥遥对峙，忽然一阵狂风袭卷而来，卷起黄沙漫漫，飞沙走石之际，霎时迷了双方将士的眼，两军由着这狂沙卷起的漫天迷雾隔开，彼此谁也无法看清楚谁。

“大将军，这可如何是好？”领兵立于前的公孙敖焦急问道。

卫青用手挡着漂至眼前的沙尘，这沙漠天气反常，但此刻两军对垒，岂可轻易撤军？若轻易撤军，是放了匈奴人一条生路，大军有可能无功而返。

他思想至此，下令道：“我军无法看清楚敌军，想来敌军亦是如此，领兵分两翼左右包抄，务必擒得伊稚斜，去！”

军令一下，公孙敖等便即各领一支精兵，分兵左右两路纵横包抄，将匈奴大营包围起来，伊稚斜单于吃惊不已，虽然遇上卫青大军不是第一次，但几乎每次都不曾占得便宜。此刻他亲率大军与汉军进行激烈交战，双方实力相差不远，但汉军看上去兵强马壮。

漫天黄沙舞过，刀剑自狂风中劈劈叭叭纵横交错，激烈交锋，到处是砍将下来的头颅与残缺的肢体，鲜血狂溅喷射着，将这黄色的沙漠染得殷红。

这一仗打了几个时辰之久，伊稚斜单于见天色灰暗，黄昏将至，汉军人多势众，且兵马强壮，双方久打下去已方撑不下去，便带数百精兵，坐骡车往汉军的包围圈冲去，其他匈奴将领与士卒拥上去掩护，伊稚斜自西北方杀出，狂奔而去。

此时汉军骑兵与余下的匈奴士兵混战成一团，搏打扭杀，死伤相若。

卫青部将擒得单于亲信，闻说伊稚斜已带人逃窜，便下令派遣一支轻骑连夜追袭，尔后亲率主力大军长途奔袭，杀奔匈奴人的腹地。

此次追击持续了整夜，一路上匈奴士兵们被冲散击杀，余下的无心恋战，或顺势投降，或四下逃散开去。

黎明时分，卫青率领的大军一连追赶二百余里，但伊稚斜仿佛像失去踪影一般，寻觅不到了。

卫青心里失望，合计一下长途追击只俘杀了匈奴士兵一万多人，根本不曾抓到或捕杀单于，按照出征前的目标，此次战役的目的是将匈奴主力全数歼灭。

现李广与赵食其迟迟未至，更是削弱全军实力，否则或可取得更大胜利。

卫青在荒漠中引马而立，眼前已到匈奴的真颜山，昔日汉军叛将翕侯赵信的城池正建于此，卫青下令将城中储存的粮草尽给全军士兵食用。

一日一夜的激战，已是人尽马疲，他传令全军在此休整一日，次日再引兵回去。

次日正午，汉军整军返回，临行前将城中所剩的粮草一烧而尽，这熊熊大火映照着漫天黄沙，红黄交融，烈焰狂沙，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