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端坐在画堂上座,侍女殷勤地在一边服侍着,她看着面前这个由着蓝珏引进来的男子。
男子约三十左右年纪,一袭纱榖深衣,面白无须,文秀脱俗,气质上颇为倜傥,他从容地上来行礼,说道:“臣李延年见过长公主!”
她微点头说道:“起来吧,你就是那李延年?“
那男子立起身,抬头看着她,恭敬地答道:“是。”
平阳公主更仔细打量了他,李延年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他乃乐工出身,父母兄弟亦为乐工,极善歌,还擅长创造新声,凡朝中重臣或者王公贵族等举行家宴,都会邀请他去,或演唱他的新曲,或调教府里的歌伎。
“我听府里的奴婢说,你来拜望过好几次了?”
平阳公主挥手让他坐下,漫不经心地喝着一盏酒,蓝珏有些蹙眉地看着她,公主最近情绪不好,明明生病还不曾康复,却比先前更不懂得爱惜自己。
“只来了三次,可惜长公主均未在府,真是不凑巧,”李延年说道。
平阳公主只说道:“那李大人过来所为何事?莫非新做了曲子要献与我?”
这李延年笑了起来,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卷书简,交予侍女手上,那侍女上来交给平阳公主,她双眉一扬,看对方一眼,便展开那长长的书简看了起来,这确是新作的曲子,还请人新填入词赋,从辞藻来看,那填词者大致也是司马相如一类的才子。
她细细看了,微微一笑,说道:“很不错,即刻便可令人演唱了。”
“公主喜欢就好,”李延年恭敬地答道。
平阳公主见他并不说来意,心里有几分讥嘲,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我不知那些奴婢们是否掌握李大人曲中的神韵,或李大人愿在此为本公主演奏一曲?”
李延年一听却微笑起来,他拱手道:“为公主效力,臣求之不得,”走到下面的一个歌女身侧,向她示意了一下,那歌女抬头望平阳公主,后者也微微点头,她便起身让开。
李延年自案前坐下,指尖抚上琴弦,他的手指细而长,轻轻一抚动,便听得这乐声如流水般静静流淌,悠扬的曲调使人沉浸,然后听得他开腔唱起来。
真是名不虚传的,平阳公主暗暗想道,这琴音与歌声分明也使她的心情好了些。
歌声戛然而止,李延年又起身立起来,平阳公主点头微笑,说道:“这支曲子很动听,只怕又要流传开去了。李大人专程过来拜望,便是要演唱这曲子给我听么?”
李延年沉默了下,为这支曲自然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来地登门求见,平阳长公主乃皇室中身份地位极高贵尊崇的,又与皇帝相近,这门路绝不易走。
他思想半天,平阳公主也不催他,只顾着自己喝酒,侍女们自是一盏盏地帮她倒着。
“公主,臣有一事相求,”李延年开口入了正题。
平阳公主放下酒盏,说道:“看在李大人献上一曲又亲自弹的份上,有何事你说吧,是否想要升迁,托我举荐给陛下?”
李延年急忙地摇头说道:“公主误会了,举荐自是举荐,但不是微臣。”
“哦?那是你的兄弟还是门客?”平阳公主问道。
那李延年兀自地摇头,说道:“臣有一妹名妍,青春少艾,容颜绝色,性情温柔,且通音律善舞蹈,想请长公主代为举荐给陛下。”
平阳公主微微一怔,但也不意外,推荐臣子升迁与推荐美人入宫没有本质区别,一个充作后宫,一个选拔于朝前罢了,她不也曾举荐卫子夫与卫青么?如今他们一个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另一个官拜车骑将军,领兵作战。
平阳公主望着下面静静侍立着的李延年,这人倒也聪明,不说举荐自己偏说举荐妹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何区别?方出声说道:“我听说你因犯法而被惩治,如今在宫里充作内侍,怎么却不自荐给皇帝呢?”
“臣身份卑贱,不过是在狗监任职,哪有什么机会能面见陛下?”李延年一丝苦笑,他本出自音乐世家,却因前几年一次犯法被施以宫刑,又交不起千金抵偿,只得忍受这等屈辱。
平阳公主说道:“你说你妹妹绝色之姿,又精通音律,可有虚妄?”
李延年说道:“句句属实,岂敢有半点欺瞒,若舍妹只一般姿色,岂敢劳长公主举荐?”
平阳公主说道:“如此你改日将她带来侯府,我要亲自看看。”
皇长子刘据诞生几载,大汉皇帝刘彻准备举行盛大酒宴,地点设在上林苑,取其野外幽静,春色无边之特点,地方宽敞,可自由把盏畅谈。
刘彻虽身为皇帝多年,性情上还是向往自由随意的生活,整日在宫廷里呆着,不是见朝中大臣商议国事,便是忧心边关防务,那后宫的美人们,他也有些厌了。
宴会当日,暮春时节,草木生长,树枝茂密,花色艳丽,上林苑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绿茵茵的草地上铺盖着华丽的地衣,摆放着数十席的几案,应邀参加此次宴会的自是王公贵族,还有相当品级的文武大臣。
座上贵客面带微笑,享受着这春日阳光的沐浴,耳畔箜篌幽幽,琴声阵阵,真正是一场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