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三回 东岳巍然石将倾(1 / 2)

清平调 牧景之 2274 字 2021-02-26

元封四年冬,皇帝第三次至泰山封禅,先前他有过两次的封禅了,将年号元鼎改为元封,封,封禅之意也。

刘彻素敬鬼神,自继位初已是如此,此时年已近暮,自然更希冀苍天护佑,得以长生不死,治理天下得永久太平。

刘彻的第一次封禅泰山要追溯到他即位后的第三十年,那时边境既定,内政已修,他便开始频繁盛大的祭祀封禅。

那一年三月他启程东巡,先到嵩山祭中岳,尔后兴致勃勃地前往泰山。泰山尚属春寒料峭之际,花草未生,刘彻自觉扫兴,但至此折回也非本意,便命人立石于泰山顶,自己则转往东海边巡游去了。

到了四月初,泰山草木已生,刘彻折返泰山,自定封禅礼仪:至梁父山礼祠祭神;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下埋藏玉牒书。

行封祀礼后,刘彻独与侍中奉车子侯登泰山,行登封礼;第二日自岱阴下,按祭后土的礼仪,禅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

此次的封禅仪式结束,刘彻兴致颇高,便在泰山脚下新建的明堂里接受群臣朝贺,此座明堂也非寻常,乃仿照黄帝旧制所建,奢华非凡,兼有颁布政令、召见大臣与祭祀神灵祖先的用途。

却说朝臣朝贺完毕,皇帝便制诏御史,其文如下:

“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恐弗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修祀泰一,若有象景光,屑如有物,依依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自新,嘉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毋出今年租税。其赦天下,如乙卯赫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至。”

此诏已毕,为便于日后两次至泰山封禅,而随驾与迎驾的诸侯官员们有一个方便之宜,便新又下诏言道: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此次刘彻的登泰山封禅计划,出行已是次年三月,因登山封禅是一件事,而巡狩各处亦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率豪华车队迤逦而行,浩浩荡荡地自长安出发,相随的朝臣、侍卫等不计其数。皇帝的车辇行过之处,洒水除尘,百姓伏道而拜。

刘彻一路向南而去,至南郡,往江陵而东,望九嶷山,登天柱山,泛长江而下,浩浩长江波澜壮阔,两岸郁郁青山耸立,御舟行于江上,听晚风习习。

舟上正是皇帝与群臣行宴取乐时,诸位臣子陪着皇帝一同尽兴取乐,席上笑意晏晏,杯盏摇动,觥筹交错。

刘彻饮了几杯酒,望着江水滔滔,便起身立起,推开内侍的手,向舱外行了几步。此时天色黄昏,水影摇动,北望帝都,却已渺渺失之。

刘彻蓦地有一分入骨的悲怆情绪,沉思片刻,即兴吟得诗赋一篇: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浮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席上朝臣早静下来,静聆皇帝的诗赋,末了离席而跪,齐齐说道:“陛下才思敏捷,天赋异禀,臣等叹不如之。”

刘彻摆了摆手,示意众臣子起来,目光自这些人中掠了一圈,说道:“朕昔日有闻,大汉朝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纵观天下,则诸位宗室子孙,谁可承继于此?六七四十二,代汉者乃是涂高也。”

皇帝此言一出,诸位臣工们焉得不惊,这分明便是发了亡国哀音,泠汗涔涔而下,有聪明敢言者从容辩道:“我大汉乃应天受命,国祚连绵,理应逾周殷等朝,而子子孙孙,万世不绝也。陛下如今安出亡国之言?臣等实不忍卒听。”

刘彻目光望去,情绪方稳定了些,便笑着说道:“是朕酒醉失言!但自古以来,从未听闻有一姓者可长久统治天下的,朕只希望大汉朝不至于此,子子孙孙传承帝位,永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吧!”

御舟一路再行,出浔阳,近枞阳,过彭蠡,凡遇到名山大川便进行封祀之礼,皇帝自那日心绪有些不宁后,便一路戏耍玩乐,说不尽的惬意悠游。

几月之后,便已到了琅邪,刘彻登岩石远眺,东海浩渺,望云中层层仙气,似有仙人降凡尘而来,不由得浮想联翩:若得神人庇佑,可赐长生不老,永享此荣华太平。

阳春三月,皇帝行至泰山脚下,山上松柏青青,有早春绿意,刘彻下旨进行封禅大典。

一切休整安排完毕,刘彻沐浴熏香,换上整洁衣冠,自黄帝时所建昆仑楼入,进得明堂,祭拜诸神列祖,登山祭祀,山上山上举火庆贺,火光明亮,上下呼应,照彻天空。

此时在长安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大将军卫青染病卧床长达数日。

卫青这病不是急症,乃是多年远途征战遗留一些病痛,加上后来忙于政务军务的劳累,自然还有心里积郁不泄的情绪,太医来来去去地请了好几位,说的话不外于此,开了不少药,每日煎了来喝。

这些药有没有用,卫青心里知道,而身体如今如何,他也比任何人清楚,以他的性子来说,他是从不愿吃这样苦之又苦的东西的,只是公主日日亲自端了到面前,他无可奈何。

对于或将要面临的事,卫青并不感到恐惧,征战沙场十余载,见到的死亡太多,人之性命本如蝼蚁,在这世上做微薄的生存罢了。

卫青推开锦被想从床榻上下来,蓝珏微蹙眉拦住了,说道:“大将军,您的身体还未见好,怎可轻易下榻来呢?让公主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卫青说道:“我只是想到书案前坐着,总不能在床榻上写字吧?”

蓝珏仍是不肯服从,她只瞧着他,生病以来,大将军的身体消瘦许多,面容憔悴,也无当日的神气了,只说道:“大将军需要写什么,由奴婢们代劳就好。”

卫青只得又说道:“此事无法代劳,我必要亲自做,”他站起身推开了她。

蓝珏匆忙跟了上去,卫青在书案前坐下来,取过木简展开,便过来为他研墨,卫青做了这些,感觉到吃力,便用左手撑住案角,另一手取出紫毫,墨汁研毕,沾了几许,开始奋笔写了起来。

平阳公主已进来了,她匆匆瞥见便蹙起双眉,低头瞧他,说道:“你是怎么回事?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写这些东西?”

卫青抬头看一眼她,并不回答,关于此类事他们之间有过几次小争执了,他明白她处处以他的身体为先,但对他来说,朝中事务要重过其他。

但总与她争执也是他不乐意的,他便想了办法,每次先将她支出去做些事,趁着空隙赶忙处理一些事务,计算她将回来前再躺好休息,一举两得。

公主近来有所察觉,但凡她出去便让蓝珏过来盯着,但对于卫青来说,对付蓝珏可要容易许多。

“卫青!”平阳公主有了几分怒意,他有时候毫不顾忌她的心情,难道他这样带病做事,她可能承受得了?有心将他手中的紫霜毫夺过来,又忧心弄污木简他要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