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金辰谢过了卫氏邀请饮茶的好意,甩甩袖子离开了,他是府里面奴仆的管理者,历来不将自己与这些奴仆们混作一堆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来传个话还这么傲慢,难道他是主子么?”卫少儿颇有些不忿地看着金辰的背影。
卫氏急忙地址了一下女儿的衣袖,说道:“乱说什么呢?金家令对我们一家还是不错的,你瞧青儿刚来三天,他便给觅了一个这么好的事,跟着公主,多体面!”
卫少儿不认同母亲的话,冷笑说道:“那是公主的恩赐,与这个小人有什么关系呢?娘你可不要谢错了人。”
卫氏不由得低声斥骂道:“你这丫头嘴也真是刁损!”
卫长君望着谦恭安静的弟弟,笑了笑说道:“青弟,听说你今日跟着公主进宫去了,她有没有刁难你?”
卫青只摇摇头,但见卫子夫抿嘴一笑,将手上针线收了收,轻声说道:“兄长,公主这个人还是挺好的,对我们这些奴婢从来不说打便打,说骂便骂,青弟刚来,怎么会刁难他呢?何况青弟看起来那么老实。”
卫长君笑说道:“我没有说公主不好,公主到这侯府几年,我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上呢。青弟,平阳公主姿容绝世,美貌无双,你可细看了?”
卫青微微地怔了一下,他今日刚见到公主,又一直地低着头,哪敢轻易端详公主的相貌呢,诚实地答道:“没有。”
卫氏听见他们兄弟二人的对话,不由得白了长君一眼,斥道:“你还在多嘴!这些话是做奴婢的可以随意谈论的么?”
“母亲也太认真,不过说个笑话罢了,”卫长君笑说道。
卫氏却说道:“做奴婢的要懂得做奴婢的分寸,什么样的笑话不可以说,什么样的事情不可以做,心里要明白,要懂得,一不小心说多了惹怒了主子,撵我们出去是小事,丢了性命可就大了!”
卫青静静地听了,只沉默着,他望着母亲,此时其他几个子女们也安静了下来。
平阳侯曹时虽是高祖功臣曹相国后代,承袭祖上的恩荫,但他并无先祖的英雄气概,年少时便只喜好读书,武艺也稀松。
对他来说,能娶得景帝爱女阳信公主是他的平生幸事,但曹时有时觉得自己始终没有与妻子走近,夫妻关系不能说差,但始终也说不上有多好,或许天下夫妻都是如此吧,况是他们这样的结合,曹时有时这样感慨。
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花了许多钱请了许多医士,甚至太医院里都遣人过来看过,始终就是这样,风吹会寒,劳累又会受损,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好的。
他忍不住又轻轻地咳嗽了起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平阳公主进来了,她手上还端着一碗汤药,一闻那个凉凉的味道,他就觉得不由自主地胸闷起来。
“觉得好些了吗?”平阳公主将药碗放到丈夫床前的书案上,瞧了一眼他的面色,走到梳妆台前,用手轻轻地笼了下两鬓。
曹时端过药碗轻轻地皱了下眉头,望着对镜梳理长发的妻子,公主二十出头,还很年轻貌美,可在嫁给自己的这五年时间里,却是拖累她的时候多。
她回过头见他在望着自己,便笑一笑说道:“看我做什么?怎么不喝药?”
曹时皱眉说道:“这药实在是难喝,我受不住这股子味道,单是苦也罢了,还有让人反胃的气味呢。”
平阳公主见丈夫抱怨,说道:“良药自然苦口,你若实在喝不下去,我让紫玉拿些蜜饯给你吧!”
曹时摆摆手说道:“倒不必那么麻烦了。”
他微一咬牙硬是咽下这碗药,中间几乎没有换气,平阳公主不由得笑起来,走过来在丈夫的床边立下,说道:“我料想你这回身体不好必是前几天随人去狩猎的缘故,太医院的人不是让你不要轻易地动弹么?”
曹时苦笑一声,只说道:“我本来也是不想去,可那些君侯们几次三番地前来邀请,我总不能告诉他们说我的身体连这些都受不住吧?况官场上需要适时地应酬应酬不也是你教我的吗?再说我是做好充足准备的,府里的骑奴全部跟了去,阵势够大了!”
平阳公主闻言倒想起一事,说道:“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前几日我新收了名骑奴,只十五六岁,看上去挺沉稳,技术也不错,我想以后就由他跟随我出入。你觉得怎样?”
曹时对妻子的意见素来是全盘接受的,平阳公主也明白这点,只是觉得还是告诉他一声为好,果然他点点头应允了。
“等你身体好点,我们一起进宫去看看父皇,他的身体最近也不太好,前日我进了宫,母后特别焦急,”平阳公主面上显露出淡淡的忧郁。
曹时点点头说道:“是,我也很久没有去看过陛下与皇后了。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体也可以好一些……”他轻声地叹息着。
平阳公主静坐片刻,心里更加忧烦起来,于是她信步走了开去。
有一阵清幽幽的乐声吸引了她的耳朵,平阳公主怔了下,循声走到门前,院落里静静的,只见树影摇动,枝叶婆娑,除了乐声什么也没有,这是谁人在吹奏?又吹向此处?
她望见浅白的空中一轮如钩的新月泛着冷冷的寒光,桂影似描绘在月上随风摇曳。
“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紫玉吧,”过了一会,平阳公主轻声地说道。
她推门而出,紫玉端着茶盏向这边行过来,吩咐道:“你今晚服侍平阳侯,他的身子孱弱,好好侍候着,看他需要什么。”
紫玉只怔了怔说道:“公主晚上要换地方睡吗?”
平阳公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
“是!奴婢即刻就去,”紫玉有些紧张,在她的心里,公主并不常发脾气,温和沉静,可偶尔的淡漠与威仪却也让人心里一寒,毕竟是皇家公主,不怒自威的仪态自然流露。
她匆匆地行了一礼,径直走去唤了几个下等的侍女,重新地换了一盏茶,给端到平阳侯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