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解决完了回来,就看见栗浓正坐在小板凳上和纪先生唠嗑。
栗浓道:“我听明白了,您夫人和您斗了两句嘴,一气之下就把您珍藏了小半辈子的宝贝药材拿来包了粽子。”她摇摇头,认真道:“是她不对,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纪先生激动得好像找到了知己,几乎是眼含热泪:“是吧!是吧!终于有一个明事理的人了!我就说了她两句人老珠黄、膀大腰圆,她就把我毕生最珍视的宝贝给毁了!”他哽咽了一下:“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子心里苦啊!”
栗浓琢磨了一下‘膀大腰圆’、‘人老珠黄’这两个词的严重性,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点偏颇。
席若泽走上前去打断两人,道:“您的苦楚我们知道。我们的急难您也清楚……先生,药可好了吗?”
纪先生把栗浓视为知己,十分好说话:“好了!绝对灵药!”
但小老头一肚子坏心肠。他已然要起身,却又坐回来,提要求道:“给你们药可以,不过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俩人都有点警觉,栗浓把话说的留有余地:“若我们帮得上忙,一定竭尽全力。”
纪先生贼兮兮地翘了翘嘴唇,茸茸的胡须一鼓,他道:“我那老婆子说了,非要我吃完这些,”他手指着粽子山,笑得更肆无忌惮:“才另给我做饭吃。”
他分明是眼看着席若泽说的。
栗浓便也顺着看了一眼席若泽,伸手去摁摁他的肚子,觉得他肚子有些硬,问道:“你能吃完吗?”
席若泽脸上表情十分精彩,概括来说,很有几分羞愤,他红了耳尖,骂道:“你想要我死?”
栗浓满张脸大写着无知两个字,席若泽定了定神,对纪先生道:“纪先生,您是何等的伟丈夫,怎么能甘心受制于这么一个小小妇人之手?您……您就不能自己学做饭吗?”
纪先生捻须沉思,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问席若泽:“你会自己做饭吗?”
席若泽:“不会啊。”
纪先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纪先生腿脚特别利索,猛地站了起来,捋了捋胡子:“吃!吃不完别想要药!”
他个小老头很有脾气,栗浓请他再商量商量,他甩甩袖子就走了,留下两人对着粽子山发呆。
栗浓道:“不如我去给纪先生做顿饭吧,兴许我做的饭他特别喜欢吃,吃高兴了,就给我们了呢。”
席若泽坚决反对:“不行!你是我媳妇,给他做什么饭?”
栗浓:“那你就都吃了吧。”
席若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里盘算了半天,最终道:“不成!我真的会死!”
栗浓怒:“那你倒说个办法!”
席无奈:“你再想想嘛!”
栗浓压低声音密谋:“来时候你看见没,街角拐弯儿处有条狗。”
席疑惑:“这玩意儿,狗吃吗?”
栗浓道:“狗若不吃,你就吃。”
席若泽道:“我吃倒可以,但你要帮我泻火。”
栗浓皱眉:“究竟怎么个泻火法?拔火罐吗?”
席若泽看了看她的身板,绝望地拍了拍脸:“十个你也泄不了我的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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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矮桌上对坐着发愁,纪先生夫妻却在屋里偷看。
纪夫人道:“这娘子真俊,这郎君也高,俩人真般配。只是女的不够丰腴,男的不够威猛,不过也好,还是般配的。”
纪先生还记得栗浓当天提起席若泽时候的凶狠态度,又见她今日如此柔情似水,哼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一吵架就在背后造谣对方死了。”
纪夫人道:“这关年轻人什么事?每每你惹我生气,我也在心里只当你死了。”
纪先生瞧了夫人一眼,坦诚道:“实不相瞒,我也……”
大抵情侣间一生气,都会在心里给对方挖座坟,刻好墓志铭;等到和好了再把对方刨出来,洗洗晒干了,又都是阳光的味道。就好像没死过一样。
纪夫人忍不住笑道:“一时厌了,一时又欢喜。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说这算什么?”
纪先生笑道:“就当是两个幽灵在相爱吧。”
俩人就看着栗浓二人,一会儿是席若泽不知说错什么话,惹得栗浓跳脚;一会儿又不知道说对了什么话,亲昵地捧捧脸。
纪夫人道:“我看这小子比你强。”
纪先生不置评论,只是笑。
因为席若泽和栗浓让纪先生回忆起了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所以就算亲眼看着席若泽□□拿了粽子去喂狗,纪先生还是决定把药给他。
栗浓紧紧攥着药瓶,如何也舍不得撒手。她的喜色毫不遮掩,席若泽只看着她高兴,心里又道,其实她什么情感都不加遮掩的。
可很快眉宇间又有了忧色,席若泽问道:“怎么了?你害怕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是设想了一下顾临川服药后自己的心路历程。其实如此仅有一线的希望,比起完全的绝望,还要更残忍一些。
但残忍归残忍,这生机已然是好不容易博来的,栗浓绝不会放弃。
栗浓叹气道:“只怕我叔父心里有别的算计。他可是头倔驴,倘若觉得这样偷生,死的不风光,硬要来个轰轰烈烈的,怎么办?”
栗浓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席若泽却止不住想笑,想起来之前顾临川说栗浓是条疯狗,而栗浓心里,他也不过是头倔驴,两人对对方的评价,别的不说,对仗倒很工整。
但他迅速调整了状态,正色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要好好劝劝叔父。”
栗浓乍一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携了席若泽,又一起往国公府去。
席若泽卧在柔软的鹅毛垫子上,一一地查看栗浓买给他的玉坠、铃铛那些小物件。
那小银铃一直绕在他的手指上,随着马车行进,一动一响。
栗浓瞧了他一眼,他就窝在角落里,身边堆满小玩意儿,衣襟上横着一只小小的白瓷兔子;胳膊肘顶着一个天青色的小巧茶叶罐;马车车壁上挂了一直绿色绸布兜出来的假粽子……他脸上好像有一团醉鬼或者孩童才会有的红晕。
她只知道席若泽无赖,从不知道他这么幼稚。她也好像没看过他这么单纯地开心过。
席若泽察觉到她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半背对着她,哼了一声:“怎么,耽于我的美色,不可自拔了?”
栗浓骤然想起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