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2 / 2)

没人知道她真的有功夫,没人知道她杀过人。

长公主给她这么一处院子,院墙那么矮,她只要轻轻一攀一跳,便逃出去了。

她看着矮墙,心想,这里人不知道她嗜杀的真面目,谁也不知道。

席若泽转入月亮门,离得还很远,就看到栗浓披着衣裳半卧在摇椅上看雨,眼睛睁得老大,头发稍微有一点乱,显得毛茸茸的。

她并没看到席若泽,小鸢理应通报的,但席若泽制止了她。席若泽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地慢慢走到长廊下,一步一步靠近她。

栗浓忽然把头枕在椅背上,很厌烦似的说了一句:“我讨厌春日。”

她身边站着一个公主府的婢女,此刻道:“春花烂漫,春光明媚,只是偶有阴雨罢了。”

栗浓道:“我宁愿寒风刺骨,也不喜欢这样不见天日。”

席若泽只这样听着,并没有再进前一步,栗浓却感觉到了有人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短,栗浓飞快地移开了眼睛。

席若泽也回过神来,令旁人退下。他自己坐在廊下的长凳上,开门见山:“你想做什么?”

栗浓低头看衣服上的褶皱,没说话。

席若泽道:“你知道你叔父是被冤枉的,什么枉法,不过是托辞。可是你知道的这些事,人人都知道。你想要从案子中找出证据来证明你叔父没有贪赃枉法……你的确能找出来。但是根本没有意义。因为罪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杀你叔父的心,已经无比坚决。就算这次你救下你叔父,还会有下一次。就算皇帝不杀,其他龌龊的人还可以毒杀、刺杀,层出不穷。”

栗浓不理他。

“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席若泽见她油盐不进,不由得有些焦急。

栗浓微微支起了上半身,冷冷地质问道:“你的话?你的什么话?要我眼睁睁看我叔父去死,是吗?”

就算她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功,就算她知道牵涉进去只会搭上自己,就算她知道此刻该袖手一旁,等她叔父被宣判、被斩杀。

可她如何做得到?

就算我叔父必定要死,可你们罗织一件罪名,我就要打碎一件。我不要世人被你们蒙骗,我不要他背上任何污点。

“我为什么不能为他申冤?难道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吗?”

幼稚、螳臂当车。

席若泽冷下脸,道:“别再犯蠢。他干干脆脆地死了,你们顾家才能活。”

栗浓终于看了他一眼,下一瞬席若泽只觉得肩膀猛地一痛,再低头看去,只见栗浓手握一柄短刀,刀刃有一半已经没入自己肩膀里。

摇椅的重心不稳,栗浓下手又非常迅疾、狠,一瞬就带倒了摇椅,她整个人翻到席若泽身上,像猛兽搏斗。

那刀身极薄,伤口深的很,可竟然没有流血。

这刀不是萧绘生给的那把,而是顾临川送的割玉刀。

席若泽忍痛的能耐极好,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注意‘刀不是自己刻了字的那把’,这种细枝末节。

他平静得好像没被刺到,握住栗浓手腕细细地看刀的刀柄。栗浓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不见了,她微微努着嘴,恨意从眼睛涌出来。

席若泽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痛不可当。

他握住栗浓执刀的手,森森地笑了笑:“你舍不得杀我。你如果真想杀一个人,会直接割这里,”他伸出指节分明的中指、食指两指,做了一个剑指般的姿势,轻轻点了点自己脖颈处的动脉。他眼睛里似乎有钩子,看到栗浓眼神动了一下,笑得愈加得意:“你喜欢我。就算我害死你叔父,你也舍不得杀我。”

这一句话乍失分寸感,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在面前洋洋得意,而他得意的不是别的,是——你爱我。

栗浓原本被他说的有些思绪混乱,因为她自己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可听到后来,这点混乱被自责冲没,栗浓眼神变得狠厉,狠狠地将刀向他肉里一推,刀身全部没进去,她再豁然一把拔出。

血就扑了她满脸。

她就顶着满脸乱滚的血,道:“你话说的这样轻巧,不若让你的父母起死回生,叫我也杀一遍吧。到那时候再看,你舍不舍得杀我。”

席若泽心里猛地抽痛,一霎勃然大怒,而后他便看到栗浓冷笑:“你也知道怒?”

将心比心终究困难。就算席若泽心爱她,却也始终难以感同身受,直到此刻,席若泽才清楚感觉到栗浓的痛苦。

栗浓冒犯他父母时,他一怒,只感觉疼痛都淡了。我这个要杀人至亲的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说她不理智?

“我叔父如果死了,”她真的毫不避讳‘死’这个字,慢慢道:“我就杀光你们所有人。”

“倘若……是你叔父自己要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