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视线又回到满地夜光杯上,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顾临川却摇头道:“我忘记了。你还有伤,不能喝酒。可惜我的葡萄酒,是最好的葡萄酒。不如,你看着我喝吧,我唤琵琶娘,给你弹你喜欢的《折杨柳》。”
栗浓忽然捂住脸,她手指按在眼珠上,咬着嘴唇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谁又没有听过那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
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好下场。他说活腻了,是句大实话。
将军啊,这世事让他这样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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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川安排惊时将栗浓送到萧绘生身边去。来是惊时带她来的,走也是惊时送她去。
朝局上暂时风平浪静,这种宁静更像是猎豹扑食前那尤为谨慎的等待。
顾嘉树告病回家,不再去国子监;会清已经提前预习超度亡灵的经怎么念;顾临川还是从容,天天就溜溜马养养花,只是吩咐下去,叫府中人对于饮食方面格外小心。
接下来半个月里总下雨,北方春雨总带着湿气冷得入骨。一连下了许多天,阴雨连绵下,总好像在酝酿什么事情。
顾临川不是羔羊小兔,对于危险的气息,比谁都敏锐。
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大理寺的官兵终于闯进了襄国公府的门,将他押入大理寺,又软禁了顾嘉树。
给他的罪名是一条不痛不痒的‘徇私枉法’,说他几年前收了人的钱,错判了什么案子,要治罪。
就这?
这个罪名要是死了,也他奶奶的太不轰轰烈烈了。
他好歹是曾经翻云覆雨的人,不能接受这么草率的结局。
席若泽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步出大理寺的门。
他此来不是审顾临川的,毕竟顾临川这点事明眼人都明白,有没有那个罪根本不重要,皇帝想杀,哪能不死?
他是来审周子义的,毕竟周家的事情了了,但周子义杀人事件还差个尾巴。
他是万万没想到,周子义的事件还能有一重反转。
原来周子义没想着要杀那舞娘,他把舞娘带到京城,一直安置在他哥买的宅子里。直到他哥给他写信,说舞娘的情郎会来带走她,周子义才把舞娘叫到了大宅里,和她给她看信,让她等情郎接她去。
但那女子一看信,觉得周子扬把自己托付给了别人,自己此生再也不能和周子扬厮守,便拔了周子义的佩剑,自刎了。
也正是因为那女子拔剑,周子义的狗误以为她要攻击主人,才扑上去咬她,意外吞下了她的戒指。
这个真相嘛……只能说痴男怨女害死人。
刚闹完分手的席若泽哪听的了这种故事,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周子义狂戳自己心窝子,匆匆审完了,令人将他重新收押。
席若泽刚觉得舒了一口气,周子义临去前又说了一句很悲凉的话,他笑道:“现在,这桩小小的杀人事件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了,是吗?”
这话说的席若泽心口突突地跳,这句话让栗浓听见,说不定会怎么着,至少难受得两天吃不下饭。
奈何席若泽当着人连长叹一口气都不能,他站在门前,虽然春风拂面,但心中始终郁结不可平复。
牵马引出的仆人等他上车,席若泽近来十分忙碌,便总在这种间隙的空闲中愣神。
闻听栗浓已经离开京城,真是怪,她肯走吗?她的性格,就算真走了,也肯定会回来的。可她一回来,又会怎样?平白做些无用功,扰乱他们的计划;可她不回来,自己到哪里去找她?
他混乱地想着栗浓,跪坐在桌边为他煮茶的仆从说道:“大人方才令人传了话来,请您去长公主府走一趟。”
‘大人’是指宦者郑石,面前这个仆从正是郑石收的假子,所以称呼郑石为大人。
名义上是席若泽的仆从,实际上是监视他的眼线。
时机还不成熟,席若泽还须对他放尊重些,于是嗯了一声,问了一句:“可说了是什么事?”
仆从道:“是顾家的事情。今日早晨,大人发现了逃逸在外的顾家大娘的行踪,派了人前去抓捕。”
席若泽一怔。
只听他又说:“本来已经得手,却被长公主横插一杠,将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