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放弃。”她走近一步，有些局促地说后，“你可以……可以长高的！”

“我没说要放弃。”李言默迷惑地看他一眼，“我只是在考虑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啊……也是，思考后路挺正常，死磕僧多粥少的舞坛的偏执狂到底是少数。

气氛有些尴尬，但好歹不冰冷了。比之前缓和很多。

“那你，是喜欢跳舞的么？”白芸想到黄雀的话，忍不住又问。

“废话，不然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嗯，你说的对。”

李言默目不转睛地看着似是暗松了口气的白芸。

明明他才认识她，却没来由的觉得，她关注他很久。她知道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激怒他，也知道如何有效地安抚他。她像了解每一处地理奇观的冒险家一样了解他的脑子和脾气。

这让他觉得奇妙。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近乎脱口而出。

“唔？”白芸故作镇静，“没吧。”

她感觉到李言默一直在盯着她，于是扭过脑袋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他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看得太久了，于是抬头看天，并转移了话题：“尤金比苏维还危险，但是他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又是这种告诫。”白芸忍不住露出俏皮的笑容，“是不是我不跟任何人来往，你就满足了呀李言默学长。”

“是。”

李言默毫不犹豫地回答，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坦然地望着白芸。

白芸微微一怔，心想这小子……出息了啊。

她感觉今天的李言默和平时很不一样。不喊她离远点了，也不生气了，像是一只刚被外面野猫大哥管教过的家猫。

是裙子的缘故吗。还以单纯因为她本身？

无论如何，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对了，我之前明明说好要教你的，但几乎都没陪你练过。”李言默如同变戏法一样，又把一块巧克力塞进白芸手里，“但你进步很快，也不需要我了。这个当做奖励。”

白芸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李言默这人看起来遵纪守法，却在背后干这种偷偷运送零食的事！

虽然学校禁止私带零食，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是会有一些头脑灵活的学生变着法子把零食带进校门。

白芸偶尔会在卫生间或是其他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到同学偷偷吃小零食。在这所学校，零食就是硬通货，比钞票都好使。很多人解决争端，或是要交朋友，靠的都是零食。

而糖分含量少的纯黑巧克力无疑是最受欢迎的零食之一。

没什么是一块巧克力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块。

“你看起来很娴熟。”白芸赶紧趁着四下无人，把巧克力塞进外套口袋，“你到底是怎么把零食运进学校的？”

“秘密。”李言默望着白芸，弯唇露出浅淡的笑容。

白芸兀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静默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不想放弃黄雀，哪怕她已经放弃她自己。”

李言默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或许是因为负责吧，她默默想，责任心使然，令他无法眼看着带自己进校门的学姐那么消极地生活。前世的团长也是一个喜欢操心的人，生活对他这种人来说，从来都不容易。

“不过黄雀好像觉得你很烦的样子，把你让给我了。”白芸望着李言默，露出略显邪气的笑容。

“有病。”李言默蹙眉瞪了白芸一眼，然后迈步离去。他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白芸不知为何感觉心情很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李言默身后，如同一位赶鹅人。

李言默想甩开她，可无奈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致的，都是去表演厅，他也只能任由她跟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表演厅，立刻被眼前这人山人海的场面惊住了。

原本还有空缺的观众席，此时都被乌央乌央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白芸也是没想到学校表演厅竟然还能那么挤。明明连五年级表演时都不这样。

白芸站在最后，放眼望去，舞台上正在跳舞的，正是那位之前与她对望的蓝眼影南芭舞团舞者。

各年级都完成了表演，现在是舞团职业舞者的友情表演时间。

舞者表演的是著名古典舞剧《海盗》里的角色——奴隶阿里。阿里的名字简单，但是这个角色一点不简单。

对于男芭蕾舞者来说，阿里是一个具有十足挑战性的角色，没有过硬的水平，是驾驭不了的。

阿里的常规配置是飘逸的蓝色舞裤，上身只穿一对臂环。

炽热明亮的舞台灯光打亮舞者没有一丝赘肉的身躯。因为汗水的缘故，他完美的皮肤闪闪发亮，身体的每一寸，都展现着平日里千锤百炼的功绩。

他在做一系列grandpirouetteasede（旁腿转）。这个转和女舞者常做的fouette（挥鞭转）都属于技术含量颇高的转圈动作。并且转圈难度会随着圈数的上升而上升。

台上舞者在转圈时，一直保持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感。他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脚下没有丝毫位移，一看就知是职业舞者中的好手。

然而他仿佛是嫌单纯的单腿转圈难度不够高似的。在笔直抬起动力腿的同时，还微微弯曲主力腿向下旋转，然后又徐徐立起主力腿。整个人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转的很有层次感。

这样的炫技自然激起一片惊叹和激烈的掌声。

“原来他就是南芭首席林风淡啊。”白芸听见身边有刚入学的新生发出感叹，眼里盛满崇拜的星星。

林风淡。这个名字也有点熟悉。

白芸迅速调出系统给她的挂——脑海里的世界芭蕾舞者排行榜，并很快看到了林风淡的名字。

他排名世界第56位。

56名，这对于亚洲舞者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排名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白芸顺势看向林风淡名字后的简单履历。他目前是南芭舞团的首席舞者，16岁时曾在美国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上获得少年组金奖。

美国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莫斯科国际芭蕾舞比赛，赫尔辛基国际芭蕾舞比赛并称芭蕾a类赛事，是芭蕾舞坛最为权威的四大赛，具有绝高的影响力。与之相比，归属b类赛事的洛桑赛就要略逊一筹。但其实b类赛事已经拥有非常高的知名度了。

林风淡在斩获金奖后，被世界名团之一的纽约城市舞团收编，成为一级独舞。他在外奔波几年，收获无数鲜花掌声后，应邀回国成为南芭舞团的首席。这些年他一直低调跳舞，偶尔会做客国外舞团进行一两场表演，过着不那么喧嚣的生活。

白芸静静地看着学校一片光鲜的舞台，和眼前林风淡明快的笑容，逐渐记起前世的事。

她是见过林风淡的。

前一世，她曾和当团长的李言默一起去这位首席的家中拜访过。

那时李言默刚建成自己的舞团，四处奔走寻求前辈们的建议和帮助。而那时的林风淡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为伤痛道别了舞台，待在家里休养。

他独居家中没什么事，因此也很欢迎别人来找他。他自嘲自己身体的复原能力不好，一场表演积累下来的伤痛会瞬间花光他赚得的钱，最后他决定不再继续这种徘徊于舞台和药店的怪诞生活。而也正是不想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连累到别人，所以他一直没有结婚生子。

舞者因为常年锻炼，又注重保持姿容，按理说看起来总是要比同龄的普通人年轻一些。但是林风淡不是。因为独居在家无人照顾又酗酒无度，他看起来彷如老者一般憔悴。

泛白的头发和凌乱的胡须纠缠在一起，手指干裂发皱，一双本该十分动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如果他不说，旁人很难看出他曾是一位风光多年的芭蕾舞者。

初见时，白芸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怕。

“舞者的生活总是要比其他人奇怪一些，你要学会适应各种挑战。万事开头难，以后就会好的。”林风淡听闻李言默讲遇到的那些麻烦，便这样鼓励他，然后忽然转头看向白芸。

他凝望着白芸的双眼，冷的像冰。

“你学过跳舞吧？”他开口，沙哑的嗓音，说着无比笃定的话。

当时的白芸被他吓得心跳一滞，脑海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您……看的出来？”

“我能从你的姿态看出来，你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而且，你跳得不差吧？”林风淡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算是吧。”白芸局促地笑笑，“就是后来放弃了。”

“你既然去李言默那儿工作，那就说明，你是爱跳舞的。”林风淡的眼睛死死顶着她，如审判命运的神明，“你为什么，要放弃？”

他的语气中带着质问的意思，听起来与惯常的柔和口吻全然不一样。

这也令李言默感到茫然。李言默静默片刻后，匆忙开口：“老师，她现在是我舞团的经理，也不算完全放弃舞蹈。”

而林风淡依然望着白芸。

“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他紧盯着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审判的意味，残酷又无奈，“人生很短暂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会让自己痛苦的选择了。”

白芸陡然从记忆中回神，望着在热烈掌声中优雅行礼的林风淡，双眼慢慢模糊。现在的林风淡风华正茂，年轻干净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憔悴。

她不禁就想，能重活一次实在太好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你怎么了？”这一世的李言默不经意间一回头，却发现白芸眼中盈满了泪水，微微一惊。

“没什么。”白芸摇摇头，深深吸气，“我很好……特别好。”

她冷静下来，用坚定的目光，再次看向台上的林风淡。

你就看着我吧，林首席。

这一世，我会飞的高高的，高到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这时徐芳老师费劲地挤过人群靠近，好奇地看着白芸和李言默，“校长找你们，快去校长室。”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一个可能以后会找机会塞文里的小知识：

国内舞团的职位从高到低大概是：首席演员，主要演员，独舞，领舞，群舞。

国外大团会更细一些，首席，主要，一级独舞，二级独舞，再领舞群舞这样。

但其实，一级独舞就相当能打了。

至于大团首席，比起职位更像是荣誉头衔，需要有知名度和在团资历，可能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我好像在哪里看到个资料，有个大团里有两个跳的不错的亚裔女舞者，她们风格相似然后技术也都强，但是在升了其中一位当首席后另一位就一直没升e就，挺残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