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下,表演开始。
一群天鹅装扮的男生出现在舞台上。他们没穿上装，只有腿上穿着象征天鹅羽毛的毛绒绒的裤子。毕竟是舞校的男生，身材各个拿得出手,一个比一个养眼。
王奶奶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但是白芸没来得及照顾奶奶，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
五年级表演男版《天鹅湖》片段是孤独无助的王子来到深夜的公园,遇到一群雄性天鹅。片段中包含了天鹅们的群舞,还有王子和头鹅的双人舞。
夜深人静之时，被人类社会枷锁制约的王子，与天然的野性相遇，碰撞出悲伤而美丽的火花。
扮演头鹅的陆子岚刚劲不失野性，王子尤金高贵而优雅，他们的表演美不胜收。最令白芸感到惊讶的是，尤金竟然很有表演天赋。
芭蕾舞剧,既是舞,又是剧。虽然舞剧大多情节简单，但是表演天赋强的舞者，无疑能为舞台增光添彩。而尤金,就是这样的舞者。
他拧起眉毛，悲伤而故作坚强的表情便深入人心。他抬腿，跳跃,轻轻松松地操纵四肢和五官,将一个孤独寂寞的王子表现得淋漓尽致，令观众因他的命运感到揪心。
他凭借一个人，就将一台舞剧升华了一个层次。
白芸不得不感慨要是尤金身体不拖后腿的话，南芭一哥的位置也不知还是不是苏维的。
白芸的视线在两位主要演员身上逡巡了几圈，然后落在了后面的李言默身上。
李言默在群舞中扮演一只平平无奇的雄天鹅。衣着和灯光，令他微微鼓起的上臂肌肉和宽阔的胸膛分外惹眼,但是当然，他整体还是十分纤瘦的。不知是不是妆的缘故，他微蹙着眉，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他与同学一起跳跃，旋转，每个下落，都牵动着人心。他像是一只背负着种种负担无法肆意飞翔，却一直在努力的天鹅，一如既往，惹人怜爱。
“咳咳……”白芸回过神来，才发现王奶奶正拿着保温杯剧烈咳嗽，显然是被呛到了。
“奶奶你还好吧？”白芸连忙去拍王奶奶的脊背。
“没什么……”王奶奶哑着嗓子说话，“这些男孩子穿的……咳咳……我想我，还是不懂艺术。”
王奶奶咳嗽了半天都没好，看起来对男版天鹅湖的反应很大。
白芸不得不在五年级表演完前离开观众席，扶着王奶奶出去顺气。
王奶奶也累了，咳嗽好了后，便打算打道回府。反正她也已经看过白芸的表演。
走之前王奶奶忍不住叮嘱白芸不要练得太辛苦，以及，千万不要担心欠白存善钱的事。
“奶奶活了那么久，虽然一直不富裕，但除了白存善，人生就没出过什么岔子。”王奶奶教育白芸的档口，忍不住又因为白存善生了一回气，“任何难题最后都会解决。所以你不要压力太大，好好跳舞就行了，其他的，交给奶奶。”
“我知道的。”白芸忍不住露出笑容，感到内心暖融融的。前世她和父母关系疏离，难过的时候她忍不住想，一直被爱的人生是怎样的。
爱是这世上最普遍，又最珍贵的事物。
“嗳你刚才看见那一幕了吗？”
“是啊好惊险啊，陆子岚托举没握稳，差点就把尤金摔地上了！”
白芸在校园门口送走王奶奶，走在回观众席的路上，就听两位学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着。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早听说陆学长遇到大场合就容易掉链子，没想到这次也……”
“哎，还好顺利结束了，也算有惊无险吧。”
白芸定了定神。看样子，五年级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还差点发生意外事故。
她想赶紧回到观众席，不由加快脚步，抄小路走。不想很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你有急事吗？”
是陆子岚。他已经换上常服，但是眼妆还没卸。头鹅的眼妆本就凶残，是浓烈的烟熏妆，再加上他本身就留着寸头，气质强悍，白芸一时间有些被吓到。
“怎么了？”白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不想陆子岚竟然顺势迈上前一步。“你……”他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拿他那双凶巴巴的眼睛看着白芸，“你跳的很好。”
“谢谢。”白芸淡淡道了一声谢。
她觉得他们的谈话应该就此告一段落，但是显然陆子岚不那么觉得。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情有些魔怔。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厉害的插班生……不，哪怕是职业舞者，像你这样耀眼的也很少。”他哑着嗓子对她说话。
她不由就想到抽来的那条吸引异性注意力的裙子。
“系统，抽奖物品对别人产生的影响会一直持续吗？”白芸在脑内问系统。
【这就要看你本身的魅力了亲。】系统冷漠说话，【你在舞台上散发的魅力越多，影响就越强劲呢亲。】
“我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陆子岚见白芸半天不说话，于是接着问。
“可能？”白芸郁闷地看着陆子岚。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但还是努力保持礼貌：“谢谢学长的夸奖，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刚迈出一步，陆岚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着你。”陆子岚脸上的肌肉紧紧绷起，神态也有些僵硬，“冰场上，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欠你和葛柔一个道歉。我不该跟苏维较劲的。”
“你竟然还记得冰场的事。难得。”白芸的语调里不由自主地含了些讽刺。据她所知，葛柔受伤后陆子岚可一次都没去看过，没有道歉，也没有帮忙。
“这事你还是和葛柔说吧。”白芸想要挣脱陆子岚的手，但是他实在太用劲了。“你放开我！”白芸忍不住生起气来。
但是陆子岚依然没有松开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要在她面前刷足存在感，“对不起。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原谅我，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吃饭……”
“谁要和你一起吃！”
陆子岚正要说话，白芸就感觉一阵风从面前刮过。
尤金风驰电掣地奔来，一拳打在陆子岚的脸上。尤金迅捷的动作，不给任何人反应机会，一头浅色的头发飞舞在空中，耀眼极了。
“啊！”陆子岚无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惨叫。
失去反抗能力的陆子岚被尤金从地上拽起，狠狠按在一旁的树上。干枯的树叶扑簌下落，遮掩住金发少年有些狰狞的面孔。
有附近的两个女生闻声而来。尤金转头用杀气腾腾的眼睛看她们，她们纷纷惊住，转身逃离。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尤金顿了顿，抬眼望向白芸。他浅色的眼眸里藏满笑意，甜得如同蜜一样。
“你打算要我怎么处理他，小白？”尤金细长的手指掐着陆子岚的脖子柔声询问白芸。
他还没来得及换掉舞台装束——金光灿灿的王子装。配上一脸灿烂笑容，他就如同一位刚猎到一头棕熊，凯旋回归的俄国小王子。
白芸开始慌了。抽奖物品的效果是不是真的还在继续？
这是真的要械斗了吗？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一下，竟然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对不起啊，小白学妹，明明是我领你进学校的，但我都没照顾你什么，真是不负责呢。”尤金歪一歪头，继续柔声说话，“不过一点点处罚，我还是扛得起的。只要你能高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纠缠你的人？要不要让他断一根骨头？”他的语气很正经，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白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望着尤金认真的浅色眼睛，一时真的分辨不清他到底是随便说说，还是他本性如此。
如此凶残。
陆子岚一直没动。他被忽然出手的尤金吓到了，脸色惨白，眼中盛满惶恐。仿佛他遇到的不是同班同学，而是一个怪物。
白芸感背后凉飕飕的。陆子岚连苏维那样张狂肆意的人都不怕，毅然参与冰场赌局，但他为什么，会在尤金面前瞬间变成一只毫无招架之力的幼猫？
尤金是不是，曾经做过更过分的事？
“尤金！你快放手！”陆子岚的声音有些发颤，“舞台上的事故，谁都说不准！我平时可从没对不住你！”他说的是差点发生托举事故的事。
“先看看学妹怎么决定吧。”尤金依然望着白芸，嘴角噙着浅笑，“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就到此为止吧。”白芸认真望着尤金，“他伤害的是葛柔，应该由葛柔决定该怎么原谅他。”
“这样啊。”尤金垂下眼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似乎意犹未尽，依然没有松开陆子岚。白芸实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非得见点血……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白芸循声看去，就见李言默以最快速度奔来。
李言默也换了常服，但是没卸眼妆。他的眼妆和陆子岚明明是同款烟熏，但是两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全然不一样。
陆子岚看起来就是那种会跟普通游客抢零食吃的凶残天鹅，而李言默，在眼妆的衬托下，看起来就像一个得了抑郁症的天鹅，一颦一簇都带有几分忧郁。两个人站在一起，气质反差到近乎滑稽的地步。
“哎，那就这样吧。”尤金松开陆子岚，冲李言默露出灿烂的笑容，“幸好你及时赶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在说什么屁话？白芸脸上盛着和李言默一样的迷惑。
“那我走了，小白。下次见。”尤金冲白芸眨眨眼睛，然后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陆子岚匆忙理了理衣服，看了看李言默，有些迟疑地开口：“舞台上的事……”
“我会去劝尤金的。”李言默蹙着眉毛抿了抿唇。
“之前的事，对不起。”陆子岚也对李言默道歉。
“别有下次。”李言默轻轻点了下头。
陆子岚也离开了，四周总算恢复平静。
白芸默然望向李言默。在陆子岚走后，他依然蹙着眉，仿佛脑子里装着无数需要他担心的事。
或许就是因为操心的太多了，所以他才一直长不高。这么想着的白芸，忍不住笑出声来。李言默立刻阴沉沉地看她。“你笑什么。”他问。
任职班长的白芸已经发现了，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不论有没有成就，自尊心都是一个比一个强，不能忍受任何嘲笑。
白芸收起笑容，抬头认真对上李言默的视线。她记得他们上一次正经谈话，还是在他和黄雀排练的时候。她在生气，他们分别时，气氛十分恶劣。
如今走秀已经结束了，黄雀也对她坦白，所以她和李言默之间的结，也到了解开的时候。
“你班上有一群危险的天才，但这些活宝似乎都很愿意听你的话。”白芸刻意将声音放柔一些，“学长，你很厉害。”她决定采取夸夸策略。心高气傲的男孩子，肯定不会讨厌别人的夸奖。只要夸的真情实感，不愁搞不好关系。
在她的设想里，李言默听到夸奖后虽然内心喜滋滋的，但是一定会表现的十分傲娇，喊个“滚”之类的。不想他低着头，半天没有反应，像只寂寞的无人投食的天鹅。
“或许老师说的没错。”半晌后，他低声说话。
“老师说什么了？”白芸迷惑。
“我擅长组织和管人，以后参加高考，去公司当人事，也是不错的选择。”李言默眼睑低垂，露出一个轻浅的苦笑。
“你……要放弃芭蕾？”白芸脑袋一空。她对未来的生活有无数种设想，但是从没想过李言默会不跳舞。
她不由回忆起自己的前世。她没有遵循本心选择芭蕾，最后生活看似顺畅，却处处是泥沼。她不想李言默体验同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