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被这霸总语气惊得一怔,继而想到中午饭时的约定。她为了拉近自己和李言默的关系,主动上前请李言默教导她跳舞。然而后来她专注上课和练习,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要知道你的水平怎样。”李言默抬下巴冲白芸身后的练功房点了点,示意刚出来的她再次滚进去跳舞。
“现在跳吗?”白芸感到一阵窒息。
因为晚饭难吃她没吃多少,哪想到晚练完了还要打李言默这个大boss,她就算意志再坚韧,体力也是有极限的,根本受不住。
“就现在吧。”李言默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着白芸,也不知是没看出她的疲惫,还是看出来了却故意忽略。“你有事要忙?”见白芸迟迟不答应,李言默便又问了一句。
白芸轻轻摇头,认命一般回到练功房。她拿出播放器,一首一首的切换歌曲,思考该如何给少年形态的团长一个惊艳的亮相。
练功房里各练各的学生还有几个,大家都在放不同的音乐,嘈杂的厉害,但只要自己能听清楚就行。
过了一会儿,白芸终于找到符合口味的歌曲,踏着火热的摇滚乐即兴跳起舞来。
前世的李言默,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口味,会在编创的芭蕾舞剧中加入很多现代的舞步以及技法。苏维之前融入的街舞元素,其实她也不陌生。她看的多了,便也记在脑海里。
现在,她把李言默风格的舞蹈,再次跳给少年版的他看。
她抬头望着少年漆黑的眼睛。前世诸多记忆伴随着舞步,如同源源不断的泉水,流入她的脑海。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独舞,不是一个人战斗,前世的经验和经历化成透明的守护神,不离不弃地保护着她。
她回过神,发现少年版的李言默一直在看着她,目不转睛,似是无比投入。她不由扬起嘴角,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一曲舞毕,她迫不及待地迈近他:“我跳的怎样?”
她满心期待李言默的夸赞,不想李言默微微蹙起眉毛,眼神冷若寒冰。
“很差。”他顿了顿,又冷冷地补充一句,“毫无章法。”
白芸一时怔住。这批评来的猝不及防。
“芭蕾不是这样的。你在玷污它。”李言默似乎生怕白芸听不懂,又加重了语气说话,“你在一张白纸上涂了很多颜色,你以为这样会五彩缤纷,但其实看起来脏乱不堪,简直就是……”
“一坨屎?”白芸下意识地接上去。
李言默漠然点了下头。
白芸简直是要被气笑了。她卖力模仿前世他舞蹈的风格,却被这一世的他批评成一坨屎。
要不是她经历过前世锻炼出牛一样的心脏,很可能就这么被他骂抑郁了。
白芸一时不知自己更气他看不到她的卖力讨好,还是更气他不懂欣赏她的舞姿,就是觉得很气很气。
“有很多民间野路子舞者会像你刚才那样跳。”李言默看出白芸的愤怒,于是缓和下语气跟她说话,“可能确实会有很多人喜欢,但是,正规大团永远不会这样。大团追求的芭蕾精神是纯粹而明快的,那种精神永远不会过时。”
“如果去不了大团呢。”白芸静默片刻,轻声问道。
“没有尽全力努力过,就别说那种话。”李言默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眼神坚韧而执拗,仿佛孤注一掷。有那么一瞬间,白芸有些不敢直视他。
她忽然想到,可能,李言默一直是个纯粹的人。
前世他大概也很讨厌在芭蕾里加入花里胡哨的现代舞步,但是他为了生计终归这么做了。
成年后的他为了养活舞团里的大家,终归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忽然被狠狠一揪。她想到他独自坐在楼梯上哭泣的样子,想到他独自练舞的样子,想到前世他为她打抱不平,忍着旧伤去酒吧表演,新年时在清冷的排练室整理道具的样子……
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终归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心中汹涌澎湃的怒气,忽然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白芸静静地看着李言默,他还很年轻,比她记忆中的团长瘦小一些,也更犀利一些。现在的他涉世未深,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带着一股少年独有的执拗与锋芒。
这样的他早晚会受伤。尽管她知道,无论受多少次伤,他都会站起来。
她不由就想,要是少年时代的团长像尤金那样爱笑,或者像苏维那样放浪形骸就好了,她就可以专心自己的前程,不再想要不要保护他之类的事情。
因为身高,他受到过排挤吗,苏维参加过的那些比赛,他去过了吗?她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还有,不要用那种不正经的曲子当伴奏,”李言默清冷的声音将白芸从一堆纷繁的思绪中拉出来。她定了定神,就见他蹙起好看的眉毛,不满地说话:“简直就像苏维一样。”
“苏维在你这里是反面教材?”白芸又是一怔,“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李言默静默片刻,向着白芸走近一步,近距离地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该怎么对待学长学姐吗?”
白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她感觉自己大概是又要挨骂了。
“服从指令,听从教诲,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不该做的事别做。”李言默冷漠说话,“给你一条来自学长的建议。离那个离经叛道的家伙远一点。”
白芸不由在心中哀叹一声。现在的李言默真是比前世的要拧巴许多,难以取悦许多。
“你还要不要跟我学舞?”李言默看了默然不语的白芸一眼。
白芸连忙说要。
于是李言默和徐芳老师一样,让白芸做几个基础动作然后给她抠细节。不过和徐芳老师不一样的是,李言默一点儿不温柔,批评起来一点不留情面。
不过,年少的李言默自然也有优势。
他在舞校学习五年,大小演出比赛,群舞独舞都参演过,已然拥有一套自己的舞台实战心得,比起已经离开舞团多年的徐芳老师,拥有更多值得借鉴的舞台经验。
“在舞台上时,尽量沿着对角线演出。”李言默当场示范了沿着对角线的连续转圈前行的动作。
他的动作比苏维少了几分侵略感和野性,但是轻快而优雅,充满少年气,像是一只哪怕经历狂风暴雨,也要执着拍打翅膀的雏鹰。
他挺直的身子沿斜线往前,但至始至终,他的脸都会朝向练功房正面的镜子,也就是观众的方向。李言默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白芸能看出,侧面旋转行进比正面旋转行进时,更能凸显出身体的曲线以及纤长的腿部,令舞姿更有表现力。
或许老师会在固定舞剧中提醒学生要侧身留头,但是自己编舞或是自由发挥时,很容易忽视这点。白芸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李言默表演完示范,走到白芸面前。白芸沉默,他也沉默。
白芸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想要说些夸赞李言默的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持续练舞,她已经累懵了,大脑失去了基本的功能。
接着,白芸的肚子响起响亮的咕噜声,一举打破了难捱的沉默。
李言默动作微微一顿。
白芸一时间也有些难堪,毕竟李言默刚刚跳完。他一个跳示范的没有感到饥饿,她一个观看的学生却饿了,这成何体统。
“李言默!”就在这时,一个鼻子上长着雀斑的漂亮女生在门口喊了一声李言默的名字。她倚靠在门框上,有些慵懒地打量一眼白芸,“你在教学妹吗?”
“有事?”李言默淡淡问。
“我爸妈寄了一箱柚子到学校来,你帮我去传达室搬一下吧。”
李言默静默片刻,转头看白芸,“下次再教你。”
白芸点点头,目送李言默离去,打心眼里感谢雀斑女生的出现化解了她的难堪。
“果然只有黄雀学姐才能使唤李言默学长啊。”身后不知是谁发出的议论声,令白芸动作微微一顿。
黄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转动笨重的大脑,很快想到,苏维曾经提起过她。
六年级的黄雀,是南芭舞校最厉害的人。
她猛地抬起一双诧异的眼睛,直直看向黄雀。
黄雀不仅漂亮,身材也近乎完美。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慵懒的笑容,像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把控。这笑容和苏维有些类似。
此时黄雀和李言默还没有立刻去搬柚子。他们在教室门口说笑,看起来十分熟稔。李言默那张一贯冷漠的脸,此时也生动起来。
他们是男女朋友吗?白芸忍不住这样猜想,据说颜值高的男舞者在少年时期就会很抢手。而她对他的少年生涯一无所知。
不过这也可能和男女朋友之类的亲密关系毫无关系。她能从身边同学的口吻里听出来,南芭一姐这样的存在,想要使唤谁都很容易。
这或许是这座舞校里的隐性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