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几乎所有的秘密工作者都喜欢选择仓库作为安全屋,令狐迟也不免俗。
不过跟以往不同,他这次带来整整一个区队(排)宪兵和十余名从街头征召的“义勇”,堂而皇之地重新接管被“三角洲”血洗过一遍的城郊后勤仓库。
乱麻麻一片的台东城果然没派人来收拾残局。宪兵们默默不语,将为保卫“总统行在”保障基地安全而战死的“国安特勤中心”七名宪兵、一条警卫犬的遗体,抬进大仓房。
他们开了个简单的追悼会。
“a国人杀我们的人,当局不把我们当人看,凭什么还为他们卖命!”执行官黄笑第一个哭出声来。其实他哭的是阿哭下士,那条曾与他形影不离却不幸阵亡于此的警卫犬,但不管是即兴表演,还是发自肺腑,他都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令狐迟倒是真为防腐袋里的那几位掉了几滴眼泪。若非那几位拼死抵抗,他此时已成“三角洲”的枪下鬼,或者在太平洋某个孤岛的监狱里孤独地终此一生,尽管他已经够孤独了。
追悼会迅速演变为自发的诉苦大会。令狐迟感觉没自己什么事,默默拎起电台,走出大仓房,到武器库做他此行要做的事。
“三角洲”撤离前连看都没看武器库一眼,因为岛军除了武器弹药,其实一无所有。即便岛军拥有全世界最大、最强的武器库,也不能把掩耳盗铃的“三角洲”怎么样。
夜深了,风凉了,哭够、骂够的宪兵和义勇陆续走入武器库。
武器库里有火箭筒、迫击炮、“渡鸦”式手抛无人机(早期型号)等步兵重装备,还有他们的指挥官——令狐迟上尉。
令狐迟已将他们能用的武器都清点出来,此时正坐在电台旁,对着地图上刚标定的点发呆。
“我知道这地方,”有个义勇说,“以前是炮兵靶场,一下雨就塌方,北边有个看守所本来要搬走,县里一直没经费。”
黄笑插了一句,“台东有那么穷?”
“现任县长跟计划要搬的是前任不是一个裆。”那义勇回答。
令狐迟难得“呵”一声,掏出手机。所有委任指挥官的手机都能上网,但他平时几乎不用,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有手机。用黄笑的话说:“优秀的狙击手只是枪法好、心态好,顶尖的狙击手拒绝一切容易沉迷的事物,比如烟酒赌毒、恋爱和手机,所以我永远达不到师父那个级别。”
“三角洲”撤离后,仓库的对外通讯自然恢复正常。手机顺利登录瑞士某银行客户端,令狐迟点开批量转账界面,将手机递给黄笑。
“第一笔人均一份,现在发;第二笔先转你账户,明天这时候还是在这地方,论功行赏。重伤双倍、阵亡五倍,你登记好抚恤受益人信息。”
货币是瑞士法郎,自全球两大经济体发生“局部高烈度军事冲突”(未正式宣战)以来最稳定的避风港货币。岛内急毒当局公投当天,瑞士各大银行驻岛内分支机构突然人满为患,与雷声大雨点小的投票现场形成鲜明对比,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岛上居民除乞丐以外人人持有瑞士法郎账户。
最让黄笑惊讶的不是买命钱总额,而是某类专属跨境跨行实时转账服务。该服务手续费极其高昂,只有沙特王室成员那样的土豪,或中情局之类的特殊需求客户才会需要且有资格开通。
我受宪兵总局委派监视他这事,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正当黄笑心跳加速时,骤然一声枪响。
情治助理兼特支组组长王翔少尉倒在门口。
准确地说,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王翔少尉犯下的唯一错误是反应比谁都快,但跑得不如子弹快。
开枪的不是令狐迟。他正一门心思扑在地图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还有谁?”特支组副组长钱正民上士扬着意犹未尽的911a1大口径手枪。
宪兵区队编有军官4名、三级士官长1名、上士2名,钱正民上士无论军衔、资历都不算显眼,昨天因为王明久失踪才暂代区队士官督导长。士官督导长管不了军官,但干净利落干掉直属长官的那一枪表明,他才是令狐迟的铁杆心腹。
后勤助理万文少尉探了探王翔少尉的脉搏,淡淡说道:“凉了。”
队伍组建时间不长,平时又是执行官和士官督导长在管理,令狐迟看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竟然不显山不露水地发展了两个……至少两个铁杆心腹……黄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黄笑霍地起身,冷冷地扫钱正民一眼。
“除了王明久、王翔,我们的家属都在难民营,无牵无挂,横竖都是卖命。当局勋章没卵用,瑞士银行转账假不了!从今往后,我只认师父一人。”
“比抢银行爽快!”原本就是街头恶霸的义勇头目反应也不慢,再加上枪配发到手,嗓门一下子大起来,“跟令狐大哥有肉吃!谁不服令狐大哥我干谁!”
“我也干!”“干什么都行!”“干了、干了!”
(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人不认同这话,但总是将这话运用到淋漓极致,庭车常如此,1024特别行动小组的小伙伴们亦然。1024最不缺的就是钱,因为1024背后就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1024的老板也不需要像全球第一大经济体掌舵人那样,应付国会没完没了的情报预算质询。很多时候,7个人集中决策总要比535张嘴互喷唾沫更有效率。
庭车常说过:“能为财死的都是乌合之众。”
令狐迟原本也不指望这群乌合之众能起多大作用,他收编并重新武装他们,仅仅因为无事可做。
能做的都做了,庭车常依然没有消息,他不能妄动,更不敢懈怠。他是个战士,从追随庭车常踏上这个战场开始,无时无刻不在战斗。战士一旦闲下来就会失去斗志,失去斗志的战士只能任人宰割。
好在之前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几分钟以前,追踪器上线了。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坏消息。追踪器一度断线又突然复线,无非两种情况:一、被敌发现并加于利用;二、发生故障,但被保障单位成功修复。
客观而言,第二种情况可能性更大,但他倾向于第一种,因为那是最坏的情况。
庭车常还说过:“基于最坏的可能,做最好的准备。”他不是庭车常,他要比庭车常做得更彻底。
按计划,他应当第一时间通知台东特委,让整装待发的专业的行动单位与追踪器连线——他没有这么做。他纠集起一群乌合之众,直接朝目标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