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细密的雨点倏地停了,只觉得肩上的厚重感减轻许多,似乎少了点东西。睁开眼也没费太大劲,就像平常睡着一样。
这种安定感,让司南菲心生警惕。
她首先摸了自己的脸,面罩还在——手自然也没事——左手抓住右手,右手挂在胸前,裹了几层的纱布隐约可见些许血色。
“没伤筋动骨,浪费了。”一个声音不冷不热道。
掐住拧头看的冲动,她将目光留在前方,投向更远处:地是干的,“盐酸利多卡因”包装纸片被风带出半开放式小型帐篷外,天空不曾落下一滴雨。
山下的枪声此起彼伏。
她才想起产生幻觉的原因:中弹,失血,尔后昏迷。如果“没伤筋动骨”,处理这点伤比拔牙复杂不了多少,局部麻醉时应是意识清楚,甚至数得清医生每个动作,只是没有疼痛感。
“聋了还是傻了”那声音来到跟前,弯下腰。
普通的山地步兵盔,普通的数码迷彩服,普通的东北亚人种面容。话是中国话,腔调是“京片子”。她在朝阳门外某棠花餐厅当过点餐员,苏州桥下摆过摊,红河岸边洗过头,对中国常见方言并不陌生。
目前可以确定,这支中国山地步兵分队暂时没有敌意。是的,分队,因为旁边摆的是军医背囊,不是只有简单包扎工具和常见消毒、镇痛药品的单兵急救盒;山下枪声的烈度和密度表明,防守方至少排级规模。
“没功夫罗嗦!我是司徒昂……”
哦!司徒昂。她知道他是谁。他是冷月要求毒蜂堂、铁豹堂人马“悉听调遣”的人,也是最晚知道行动真正目标的人——外人。
严格讲,冷月也不是组织的人。
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叫“平衡”。时小兰好比司礼监掌印,管着龙头杖但不干涉组织内务;冷月好比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大事;几位堂主各有势力,是“七人众”的堂主如申明好比内阁大学士掌都察院事,不是“七人众”的堂主如曾佳好比不入阁的专职礼部尚书……几个堂主或死或散,时、冷二人联手救龙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任用外人情有可原。
“发什么愣?任务失败,现在必须分头突围!”
“失败?”
“突围!”名叫司徒昂的人强调重点,“分头突围。”
(二)
60迫击炮弹从游骑兵上等兵手掌滑落,在炮管里蹦起来,朝山那边飞去。山那边白色的雪线,将茂密的绿色植被拦腰斩断,再往上,是稀松的黑色土壤斑点。
那些斑点,让a国海军陆战队少将格克布莱肯特想起阿拉斯加的雪。
格克布莱肯特陆战队少将立即用卫星电话,给联合特战司令部(jsoc)司令官玛丽空军中将送去一句问候:“嘿,玛丽,记得克拉克湖(注:克拉克国家公园位于阿拉斯加州)畔的格克吗?”
谢天谢地,中国反卫星部队没有摧毁近地轨道上所有通信卫星。大洋彼岸的回应没有一丝杂音:“如果关岛没被中国人占领,你该用海底光榄跟我谈公事,而不是让冒着生命危险作战的游骑兵因为你而排队。”
“是的,我正与你的游骑兵小伙们肩并肩。请看屏幕右上方坐标。”
片刻,玛丽空军中将情绪稳定、语速平缓道:“你可能需要一次综合心理测评,少将。你正在一个中校或少校、五个尉官、三个技官、若干士官该在的坐标上挑战军法。”
布莱肯特少将的目光,正好落在道路西侧百余米处的指挥所。
那是由两辆指挥控制型jltv(替代悍马)、一辆四驱货车组合而成的游骑兵营级前进指挥所,刚刚发起电,做好伪装和防红外作业。除了打杂的士兵、辅助指挥的士官,确实有1个陆军中校,1个陆军上尉、3个陆军中尉、1个空军中尉,3个技术准尉。此次行动由太平洋战区驻岛联合部队独立实施,虽然调动了游骑兵,但并不与联合特司本部发生横向联系。
玛丽空军中将是陆军游骑兵的亲娘没错。
“我猜cia刚上任的军方副局长就在您身边。”布莱肯特少将掏出雪茄,干吸了两口,“唔……他会告诉你莱布其海军上将派我来这的原因。好吧!玛丽,我相信你没跟k上校睡过,我请求您立即并肯定地回答我两个问题,一、k上校在哪;二、我要的人——也就是cia要的人,是否就在我的迫击炮射程内。霉里煎人民希望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死守台东——东海岸最后一座城市,而不是jsoc与cia之间那点破事。”
“只要我还在jsoc司令官任上,就只对白宫和五角大楼负责。‘开车’或叙旧请改日,我的私人事务助理24小时在线。”
结束看似没有实质性内容的通话,布莱肯特少将回到一辆普通型jltv后座,点燃雪茄。以一名陆军中校为首的指挥所军官、技官和士官们正在忙碌,没空过来汇报,也不曾多看一眼。如果每场战斗都需要将军坐镇,a国军队早就玩完了。
布莱肯特少将亲临前线的理由只有一个:离目标人物更近一些。
区区一个上校情报官(庭车常由中校处长晋升上校副局长后实际并未到任),何以让日理万机的海军上将莱布其、空军中将玛丽和永为白宫座上宾的cia局长如此费心?这个问题搞不清楚,他永远只是别人手中的工具。陆战队少将?呵。
其实玛丽空军中将刚才已经给出答案:k上校也好,某上校也罢,联合特司做好的菜非请勿碰!
好在不是所有游骑兵都听从联合特司调遣,至少眼下,这支正对台东县看守所展开进攻的游骑兵还在“战区驻在期”,玛丽空军中将既没胆量也没必要强行调回。对华作战的主力,始终是太平洋战区麾下三十余万(尚且不够)血肉之躯,不是阴谋诡计暗杀绑票。
“嘿,老牛。”陆战队少将大声召唤他忠实可靠的侍从副官,“你找到‘斗猪士’了吗?”
“老牛”陆战队中尉是海豹六队“斗猪士”海军上尉的陆军游骑兵学校同期同学,他从指挥所主控屏上移开目光,用对讲机回答:“最后一次信号的运动轨迹,很不乐观。”
布莱肯特少将说:“好吧。不管敌人是否如愿,多个份量不轻的累赘,大概也走不远。”
(三)
把被俘女飞行员胡丽上尉装进麻袋,不是“斗猪士”上尉的主意。
k上校特意从关岛押来的女战俘无论身高、体重还是胸围,都与在押某男犯极其相似。但身为k部门联络官的切尔中尉最初也不知道,这名女战俘有个叔叔叫胡安——曾长期担任“红蜘蛛”部队长,现任第八战区二部部长。即便没这个叔叔,被俘女飞行员的身份也足够让中国人下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