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车迟之间产生了一点分歧。
他想要就此一鼓作气拿下大仙门两仪,虽说这其中夹杂了一些私心,但同时他对魔兵们的实力也有相当的把握,拿下两仪并不困难。
但车迟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们若是真的花大力气去打完两仪,就不剩力量都用来守住地盘了,如果遇上人间反扑,他们将没有存续的力量。
虽说目前魔兵的指挥权在他手上,但车迟或多或少在魔兵里也有了一些声望,再加上他又是魔王的侄子,他的话也不可不听。
两人就此僵持不下。
“我们还是先挑几个弱小一点的仙门逐个攻破吧,战功也不急于一时。”车迟说。
颜以方紧皱眉头,不说话。
车迟察觉到颜以方的不悦,他长叹一口气:“以方,我在人间呆了十年,学会了很多道理,其中有一条特别适用于当下的情景。”
颜以方还是皱着眉头不吭声。
车迟自顾自的:“欲速则不达,以方,想想我们以后吧,稳一点,你从魔界带来的那些魔兵也能多活一段日子,你千里迢迢将他们带来人间,也不想你的这些手下有命打江山,没命享江山吧?”
“我既然有本事将他们带过来,就有本事让他们留下。”
“以方,话不是这样说的,你该知道每逢战争必然有所牺牲,对上两仪这样的大仙门折损率甚至可能达到三成以上,你为那些可能会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们想想啊。”车迟说话的声音越发越大,语调高到足以惊动在场的魔兵们。
在魔界,有关战事相关的议事,每个战士都可以参加,但是大多数战士都只擅长打仗,不擅长战术,所以在这种大会的时候大多就是在底下混个脸熟,或者干脆就不来,在颜以方与车迟之间出现分歧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缄默。
但车迟刚刚那句话一出,人群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反应。
颜以方看出来了,车迟这是故意的,他想借由那些言语来动摇他的魔兵,以此来倒逼他做出反应。
颜以方并不怎么擅长应付车迟这种绵里藏针类型的人,但是,他很擅长应付他的魔兵们。
“魔族战士从来就不怕死!”颜以方忽的提高了语调,“弱者不配同强者一道享用战果,在战争中被淘汰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了。
道理他懂,谁都懂。但绝大多数时候,人们是不讲道理的,在被气势裹挟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冷静下来听道理的能力的,只要用一些空泛的口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那些魔界士兵听他的话。
颜以方太清楚了,信奉力量至上的魔界,魔族个体的生命从来就不算什么,能够在战场上死去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的信仰也与此相关,认为在战场上死去的魔族未来能够与诸神同座。这畸形的信仰让他们永远亢奋,嗜血,渴望战争,也没有人会认为,他就是在这一套振奋军心的话术中被牺牲掉的那个。
颜以方的眼睛斜撇了一眼魔兵们的神态,渐渐了有了几分胜算。他再度开口,这次的语调稍稍低了一些,给了魔兵们一个缓冲的余地,他说:“而且,谁说我们会牺牲那么多战士了?”
言毕,所有战士的眼光都已经倾注到了他身上。
颜以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他想起那个人曾经满脸天真的向他炫耀过:“舅舅你忘了?小时候你我同我讲过好多人间至宝,你说这能控制人间的命脉,只是安安没用,没能将这股力量利用好。”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一天再度将那个人当做救星。
明明可以让仆从们来找他的,却莫名其妙的亲自来了。
正午,外头的阳光有些灼人,但屋内却带着这个季节必然的寒凉,凉风习习,屋子里那人的衣袖被风吹动,竟然会带着一股子悲苦之感。
或许,是因为他那样毫无防备的趴倒在桌上,显得他的身形都是那样的瘦削,所有颜以方才有了一种这人好可怜的错觉。
颜以方推了推那个正趴在桌上午休的人:“醒醒,有事找你。”
那人很快自睡梦中惊醒,但或许因为被唤醒得过于突然,他还有些迷糊,猛一抬头时看到颜以方的脸,竟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些,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奇怪,他的脸上为什么挂着泪痕?
一刻的失态后,云清衡马上恢复过后,他装作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歉意道:“舅舅,怎么了吗?”
一刹,好似都忘了自己急匆匆来找这人的本意了,他望着这人发红的眼眶,问:“你怎么了?”
云清衡一怔,知道颜以方在好奇什么,他摇摇头:“没什么,刚刚做了个噩梦。”
颜以方嘴唇轻启,犹豫再三,还是抛出了那个问题:“长老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