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电视台的导演张黎明兄，前些日子应人之约，要执导一部号称“180集”的所谓“情景喜剧”，说白了，就是要给一家民营妇产科医院拍一部披着情景喜剧外衣的广告片。而且这“180集”也是唬人的，其实也就60集，三一三十一，一集活劈成三小集，再注水注一些进去，就老鼠变水牛，某某变“干爸”，变成“180集”了——影视圈里原来都是这么玩的。

张黎明兄要我捉刀写剧本，180集，每集三千多字。好家伙，纵使我才高八斗，纵使我李某人的祖宗爷爷就是李白，我也会“李郎才尽”啊。再者说，给妇产科医院打工，拿宫颈癌无痛人流这些说事，不但腻歪，还总感觉有辱斯文。可是朋友之约无法推脱，何况我老人家也没有抢手到文债如山的地步，虽然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可是，玩什么不是玩？老话早就说了，做别人的活，练自家的功。我就不能用他的地盘，营我自己的私吗。至于180集这个数，那就是草鞋没样，边打边像，写到哪里是哪里吧。说到润笔费，真是可怜得紧，好在集数多，集腋可以成裘，权当做鳄鱼吃壁虎，小了点可也是肉，怎么说也是友情出场的。

于是就动手写。头几集为了对付医院，不得不用子宫肌瘤啊卵巢囊肿啊这些病人病例来穷开心，后面干脆就偷天换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有神仙法，我有鬼画符，借别人的鸡，下自己的蛋，于是就把所有的妇科病通通弃之脑后，只留下医生护士的职业和医院的场景，写社会生活，写世相百态，写偷菜，写买房，写炒股，写开车，居然愈写愈顺手，既好玩又好看，弄得做为投资方的医院干瞪眼却没辙。写到“180集”的差不多一半以后，我才思枯竭俗务缠身，于是借机洗手上岸，不伺候了，让他们另请高明去。

拍好了也播出了，却一直觉得不是滋味，就好像是穿着袜子洗脚那样，这哪里正经八百的创作呢？反正著作权是我自己的，我何不来一个“一鱼两做”，“人狗两吃”？我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妇科病删了，把前面的一部分搪塞之作剔除了，把一些不理想的篇目砍了，然后重新改写，换了一身马甲，这才有了这本都市喜剧小说的出炉，玩一把幽默，没准儿一不小心，就开创了一种文学体裁的新样式呢。回头细看一下，连自己都佩服得不得了，于是就悔不当初，给他们小小地方台做了广告片，真是明珠暗投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是镜子总是会反光的，有朝一日，也许就被央视春晚的语言节目导演组给发掘了都难说。

果然，鹭江出版社的衮衮诸公诸媛们慧眼识珠，他们都是抱着暖壶坐飞机的伯乐型人物，水瓶（平）高得不同凡响，欣然同意了出版我这本《欢乐妇产科》。感念之余，就想起了大清朝的红顶商人胡雪岩，他老先生一生奉行“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宗旨。鹭江出版社出版我这本书，我就是蚂蚁戴眼镜，有了好大的面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当然要投桃报李。不过现在我可无以为报，因为这本书不属于“羊羔体”，指望它能够为鹭江出版社挣来一个茅盾文学奖，那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又因为诺贝尔文学奖刚刚揭晓，莫言老哥他前些天才抱得奖杯归，我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没能赶上趟，再说我们中国人也不能把这个诺奖包圆了对不对？所以这个想头也只能作罢。但是谁又能够断言，我李某人从今往后，注定就写不出能够获哪个哪个更大奖的鸿篇巨著呢。海水可以斗量，人不可以貌相。于是乎我暗下决心，在我有生之年，凡有作品，不论十本八本多少本，全都要照顾鹭江出版社。至于稿酬，丰俭由人，任他们随意打发。勤能补拙，说不定哪一天，我摔个跟头拣到一个金元宝，鬼使神差地真就“诺诺诺贝尔”了——到那时，也算他们没有白发现我这匹老千里驹。

作者谨识

2013年3月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