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候诊大厅。

郑点点正在值班。老沈杨推着工作车从旁边经过。

郑点点：“老沈杨，怎么垂头丧气的，你堂妹刚在我们医院做完免费手术，你应该高兴得牙都笑掉了才对！”

老沈杨：“你是坐轿子的人，不懂得我们走路的苦哦——我堂妹来福州住院，医院里虽然免了手术费，可是她一家子来，我要不要开销啊？这就欠了我楼下老王两千块了——”

林主任走过来。

林主任：“老沈杨，听你这意思，难道还要我们医院，把你堂妹一家也养起来？”

老沈杨：“哎呦主任主任，我可不敢有这非分之想——当然了，医院如果实在想补助我一点的话，那我也不会客气——”

林主任：“老沈杨你真是得寸进尺。你知道有个传说，叫‘伸脚、躺倒、四仰八叉’吗？”

老沈杨：“我知道！有个人躺在那睡觉，另外一个人过来跟他商量，‘让我在你旁边伸伸腿吧？’对方同意让他靠着伸伸腿，靠着靠着，这个人就躺下来了——”

林主任：“再后来，他干脆就放开手脚睡得四仰八叉，把原先那个人挤到地上去了——老沈杨，这个人是不是你？”

老沈杨：“主任，您批评我呢，也不算批评错。其实啊，我这也是给医院提合理化建议。好事要做到底，送佛要送上西天，这样有一半没一半的，不是增加了家属的负担？”

郑点点：“嗨，老沈杨，你不要胡搅蛮缠，不就是两千块钱的饥荒嘛，下个月发工资，还了就是！”

黄医生走过来。

老沈杨：“‘还了就是’，你说得轻巧！我是旧债未还，又添新债——”

黄医生：“老沈杨，我给你出个主意，老话说，漫天讨债，就地还钱，你跟那个债主商量商量，还他一千，就算两清了，问他干不干？”

林主任：“对对对，福州人都说，千赊不抵八百现，他要是不同意，你就死拖着，新社会都已经几十年了，杨白劳还会怕黄世仁吗？”

郑点点：“老沈杨，你又欠了什么新债，又一个堂妹也要来做免费手术吗？”

老沈杨：“我儿子也不知道哪一根筋出了毛病，死活要去学开车，培训费又要三千！又是向楼下的老王借的。”

郑点点：“咦？我们护士长也要去学开车，莫非是跟你儿子约好了，想并驾齐驱，做一对比翼鸟，开一对比翼车——不对不对，好像没有比翼车这一说哎——”

林主任：“郑点点，你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王婆，这么快又给陈茉莉保媒拉纤了！”

老沈杨：“要真的这样，护士长同意的话，我是不会反对的——”

郑点点：“做梦吧，美得你！”

黄医生：“现在都时髦学开车，有车没车的不管，先把驾驶证拿到，揣在兜里图个心里踏实。那天我们同学聚会，唰唰唰地，十个人里竟有九个，同时亮出小黑本子来，原来一不小心，大家都成汽车司机了。”

林主任：“不是还有一个没驾驶证的？”

黄医生：“还有的那一位，虽说没有驾驶证，人家也是开着轮椅来的——”

老沈杨：“我现在都愁得睡不着觉，这债务如山，可怎么还呢！”

林主任：“老沈杨，你睡不着，是因为债务还不够多。不然这样，你再向那个老王借几千，就达到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境界了！”

老沈杨：“昨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复去，我老太婆问：‘你怎么失眠了？’我说我借了老王家的钱明天就要到期，可是没钱还怎么办！”

郑点点：“老沈杨，做人要做名气，赶紧起床，砸锅卖铁，还了它！”

老沈杨：“我老太婆说，‘你就为这个发愁啊？’她就爬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对着楼下的窗口喊：‘老王、老王，我家老沈杨明天没有钱还给你！’喊完了关好窗回到床上，笑嘻嘻地跟我说：‘你就安心睡吧，现在该轮到老王睡不着了。’”

陈茉莉满头大汗走进来。

林主任：“陈茉莉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这样花容失色衣冠不整——好像也没有衣冠不整哦？反正，一点不像淑女，倒像个卖盗版碟的小贩。”

陈茉莉：“主任您不要开玩笑！我会像个女盗版贩子？您没看见我刚才，香车美人，气象万千，引来多少人行注目礼呢。”

郑点点：“你不是今天才去驾校报名吗？怎么就香车美人了？”

陈茉莉：“我就是在一辆教练车上坐一坐，周围立马就人山人海，大家蜂拥而来，高喊着‘史上最牛车模、史上最牛车模——’”

老沈杨急切地：“护士长，那你碰上我儿子没有？”

陈茉莉：“老沈杨你有点奇怪哎，我去学开车，关你儿子什么事？”

黄医生：“老沈杨的公子，跟你不是同学了吗？”

2.护理站。

郑点点正在工作。陈茉莉手捧一本驾校教材认真阅读。

郑点点：“陈茉莉，就这个什么破科目一，把你折腾得屁滚尿流，还要补考，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

陈茉莉：“想我陈茉莉，从小到大，门门功课得第一，夺关斩将所向披靡，眉头都不带眨的，却马失前蹄，栽到这科目一上，惭愧啊惭愧！”

老沈杨走过来：“护士长，还在用功吗？真是精神可嘉——不过，你早干什么去了？古人说得好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看着长得美，考试得十三——”

郑点点：“老沈杨，你不要看笑话，护士长那天是大意失荆州，要不然，凭她的情商——哦，不对，这又不是谈恋爱，没情商什么事——凭她的智商，考一百分算什么，考出三百分来都不在话下。”

老沈杨：“我能不笑话吗？我儿子都已经快考科目二了，她还在这里啃书本，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哪！”

陈茉莉：“考试前一天晚上，我跟好多朋友去蹦迪，喝酒喝得昏天黑地，第二天进考场，我脑子里还老是‘锤子锤子剪刀，锤子锤子布’，能拿个三十分，已经谢天谢地了！”

郑点点：“陈茉莉啊，其实也不怪老沈杨笑话你。这种机动车驾驶员的考试，也太低层次了，你还整得跟参加高考似的。开车本来就是体力活，充其量也就是个熟练工种，能有多少技术含量？”

林主任走过来，去翻找病历。

陈茉莉：“你别站在干岸上说风凉话，下水来试试！我问你一道题，前束值，是指什么什么轮的什么什么缘的什么什么距离什么什么差值？”

郑点点：“这不是拿人开涮嘛！你到底是考汽车修理工呢，还是考汽车驾驶证？这个题目本来是汽车制造厂管的嘛！你要学的，应该是‘黄灯亮时应该怎样怎样’，‘这是限宽标志还是限高标志’这些——”

陈茉莉：“那我再问你，颅脑损伤的伤员应该选择俯卧立、仰卧立还是侧俯卧立放置？”

老沈杨：“黑哨！黑哨！他们肯定知道你是护士，所以专门给你出的题目！我儿子去考的时候，就是这道题，被扣分了！”

陈茉莉：“还有呢，‘违反这一条该扣几分’、‘违反那一项该扣几分’，该扣几分是警察他说了算，我说不要扣，或者少扣一分两分，他干不干？我去记这些，不是没病找病吗？”

林主任：“既然这么难，不考算了，谁爱开车谁去考，我们等着坐车，多舒服。”

陈茉莉：“爱考的人可多了去！那天早晨我七点半出发，等着考试的有一二百号人，耗在考场边上，简直就像一群难民，那些工作人员吆来喝去，训我们就跟训犯罪嫌疑人一样，窝囊透了，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轮到我们开考——”

林主任：“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参加考试？会不会是考到驾驶证，可以加一两级工资？”

老沈杨：“主任，您没有看到，现在街上多少私家车，这就说明，如今新司机的数量疯长。不过老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十个新司机里面，就隐藏着八个马路杀手！”

郑点点：“有一个姓李的作家，他是我的偶像，写了一本专门讲新手开车的书，书名就叫《傻鸟满大街》，都卖到脱销了，还得了文学奖呢。那天他搞签名售书，买书的都是傻鸟，只要手持驾驶员培训证，一律买一送一，还要优先签名——”

陈茉莉：“郑点点，想不到你还有一个这么牛的呕吐对象，我现在正往傻鸟的行列里挤，你赶快帮我讨一本签名本，我也学学，怎样做个好傻鸟。”

老沈杨：“我们医院就有现成的。放射科的刘医生，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傻鸟。那天他拿到驾驶证，专程去驾校向教练员告别，然后美滋滋地开着车出门，不料车头刚出驾校大门，车身就把‘母校’的大门给撞了，差点没让教练笑脱了下巴——”

林主任：“能在母校的大门柱上，留下这样一个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陈茉莉，但愿你不要也留下这样一个吻——”

二.

1.诊室。

林主任与黄医生正在工作。陈茉莉走进来。

林主任：“茉莉啊，你这个傻鸟，最近有没有学乖一点了？”

陈茉莉：“主任，我离傻鸟的级别，还有很大距离，我现在才上车训练。哎呀呀，一坐到车上，就感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脑袋不是脑袋，只一个字：晕！”

林主任：“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这好理解，就是手忙脚乱，跟螃蟹一样。脑袋不是脑袋，那是什么？难道是葫芦瓜？”

黄医生：“照你这么说，你已经顺利地通过科目一的补考了？”

陈茉莉：“你知道吗黄医生，头一次考试，我被机械原理啊那些题目害惨了，弄得离不及格还差十万八千里，考完出来，我假装笑得很灿烂，去找那个监考的警官商量，一个劲给他抛媚眼——”

林主任：“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的媚眼一放电，这个警官，就被你轻轻松松拿下，让你过关？”

陈茉莉：“哪里哦！就好像门帘挂到了墙壁上，门都找不着！那个警官，也不知道是真英雄还是假英雄，他让我免开尊口，说‘你就是搬来市长省长出面，也是没得商量，该补考就得补考’！”

黄医生：“美人碰了个鼻青脸肿，美人计彻底破灭，小美人你就哭去吧！”

林主任：“既然市长省长都不好使了，那你还有什么脾气？老老实实补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对不对？”

陈茉莉：“我一想，我和市长省长他们，平日里大家都很忙，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空见上一面，就算临时抱佛脚，去求他们一回嘛，赏脸不赏脸的还在其次，我自己先就觉得俗了。罢了罢了，补考就补考。”

黄医生：“好样的，陈茉莉，有骨气，有志气——不过，这省长啊市长啊，他们都是你家舅舅吗？”

林主任：“哎呀，陈茉莉你潜伏很深啊！这么多的舅舅，不是当省长，就是当市长，莫非，你到我们医院来工作，是来深入生活、体察民情的？”

老沈杨走进来。

陈茉莉：“我三天三夜，埋头在电脑上做模拟试卷，到了补考那天，我胸有成竹，抄着两手大摇大摆进了考场，对着屏幕啪啪啪啪敲键盘，然后一摁按键：交卷。哈哈，一百分！”

林主任：“搞定了？”

陈茉莉：“那还用说！成绩当场就生效。”

老沈杨：“我儿子说了，只要考九十分就合格，多出来那十分，是白白浪费，又不能折成现钱——”

陈茉莉：“还是那天那个警官监考，他站到我的座位旁边，好像等着看我笑话，我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黄医生：“你都已经考过了，这媚眼可以省一省，现在讲究节能减排，分数浪费了，媚眼的资源不能再浪费——”

林主任：“你对这警官说了什么悄悄话？”

陈茉莉：“我说，您知道谁把答案给我的吗？我舅舅。您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省长！然后我就咯噔咯噔扭着猫步出来了！”

黄医生：“那你现在跟车学习，教练员像不像英雄？我听说，教练员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林主任：“我看应该凶一点，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不打怎么能成才！”

老沈杨：“对护士长这样的漂亮小妞，不凶一点，她就爬到教练头上去了。”

陈茉莉：“我的教练也就一般般啦，谈不上怎么帅。他都是让我们几个学员互相指导着练，自己抱个茶壶，躲在阴影里跟人甩扑克！”

老沈杨：“我儿子那个教练才狠，他们几个学员请教练吃饭，教练狮子大开口，要点‘红楼、三国、西游、水浒’全套！”

陈茉莉：“我的妈呀，他也真下得了手，‘红楼、三国、西游、水浒’全套？比满汉全席还要贵吧？”

老沈杨：“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那家餐馆里，满墙壁红绸布大宫灯，灯火光飘飘忽忽，算不算‘红楼梦’？大厅里摆上三口大锅，就叫‘三锅演义’，锅里煮的那只鸡，便是‘西游鸡’了——”

黄医生：：“这是圈钱的把戏，小老鼠装扮成大老虎，纯粹是蒙我们顾客的钱！”

陈茉莉：“我看这个餐馆是有点像诈骗——那还有《水浒传》传呢，《水浒传》怎么编？”

老沈杨：“那里的服务生倒茶水，有个绝活，可以把水壶转得滴溜溜，这就叫‘水壶转’。”

林主任：“他们教练很阔气嘛，请学员吃饭，都这么豪华，还‘水壶转’呢！”

老沈杨：“主任您有没搞错？是我儿子他们一帮学员aa制，姐妹几个做妯娌，各人顾各人，大家凑起来的集资款——”

2.护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