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得先打电话给的母亲——就叫她迈拉好了,接着,迈拉会打电话给认识的爱马仕店员——就叫她戴尔德丽吧。然后先生到店里的时候,戴尔德丽会招呼他。不过首先,上帝保佑迈拉,迈拉会先和戴尔德丽促膝长谈。非常开心地向我汇报,她妈妈告诉戴尔德丽,我是个很有名气的作家。(戴尔德丽说:“对对对,我听说过。”)说到这里时,我们两人一起尖叫大笑。戴尔德丽人实在太客气,还得假装听说过我这个无名小卒。妈告诉戴尔德丽,我会是绝佳顾客,绝对配得上铂金包,还有我要黑皮、金色配件、三十五厘米的铂金包。不过迈拉觉得我做了非常错误的决定,应该买钯金才对,不会过时。
一切都事先打点好之后,迈拉通知先生可以去见戴尔德丽了。先生去找戴尔德丽,戴尔德丽人很好,告诉先生她会尽力,她会打电话给巴黎那边,用一切办法帮我调货,只是可能无法赶在我生日之前,因为那一天马上就要到了,不过她已经让我跳过等候名单了。一般人则会听到一堆胡说八道,说什么要等三年,或是现在根本已经没有等候名单这种话。你会听到什么说法,要看你找谁买。先生向我转告戴尔德丽的话,那天晚上半夜两点的时候,我突然惊醒,想起我根本还没问我要的那种款式要多少钱。我打电话给迈拉,结结巴巴问价钱,迈拉回答:“我也不知道,因为我都是在巴黎还有罗马买的,要换算一下汇率,我真的不知道,不晓得纽约要多少钱。纽约的话,我只买过凯莉包。”
我朋友杰夫鲁诺卡瓦是英语系教授,他专门研究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时常发表文章,或是在上课时介绍狄更斯与艾略特等维多利亚小说家笔下的女性。那些女性都是奢侈品的爱用者,而且自己也是一件奢侈品。我想知道杰夫怎么看当代女性的奢侈品消费,例如“铂金包门事件”,或是后波德莱尔时代人行道上女人的钩心斗角。当然,首先我得做点名词解说。我的朋友圈中,有一群人是因为大家都热爱时尚所以结为好友,但杰夫不是那一挂的,一开始他还以为我在说“勃肯鞋”(birkenstocks)。我向他解释,我要问的是包包,不是凉鞋,然后又解释什么叫铂金包,什么是爱马仕,还有21世纪10年代的时候,纽约人有多迷恋铂金包。鲁诺卡瓦听完后,先是兴奋地说:“我相信那一定是很棒的皮包。”接着又客套地说:“我的确了解人们很在乎这种东西。”他停下来,想了想,接着用权威又风趣的语气问:“但为什么是女人这么迷恋?”
鲁诺卡瓦一针见血地指出,女人要是喜欢“好”东西,说什么都想得到,要现场排队也可以,要排等候名单也没关系,而且能忍受各种购买时的羞辱;一旦听说是“限量”、不可能买到时,还会更想要。如果女人做那种事,马上就会被说成是被资本主义操控的无知愚妇,自以为在追求时尚,其实是愚蠢好骗。鲁诺卡瓦认为,这种看法并不正确。那种事的确很疯狂,尤其如果你又住在纽约,你会缺乏现实感,感受不到抢奢侈品是多神经病的一件事,人们觉得那种事很正常,只会想:女人就是爱铂金包。为什么事情会这么荒谬?为什么人们会巴结售货员,只为了得到一个手提包?为什么人们会如此魂牵梦萦,想方设法,不惜动用关系买一个包,要排队也没关系?(鲁诺卡瓦兴高采烈地建议:“就叫‘美梦的排队队伍’好了,你说呢?”)听起来是全天下最笨、最没有意义的事,那到底为什么呢?还有,为什么是女人会做这种事?鲁诺卡瓦以美国小说家伊迪丝华顿笔下的莉莉巴特为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莉莉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她热爱美丽、奢华的东西。”小说中,莉莉家道中落,不快点结婚不行,读者理解金龟婿的重要性,也跟着替她紧张。鲁诺卡瓦提醒,莉莉不只是纯粹喜欢买东西,她要的不是普通东西,而是不惜一切得到光彩夺目的奢侈品,因为她想要需要成为男人想要的物品。
鲁诺卡瓦解释,曼哈顿的女人之所以想要铂金包,原因大概和莉莉一样。“热爱流行商品的人,不只是女人,不只是某种社会阶层的女人,也不只是莉莉那一代的女人。问题在于,女性本身就是一种商品。”想要铂金包的人不是笨,不是被骗,而是她们想追求某种东西。她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只是单纯把别人挤出排铂金包的队伍。我们追逐铂金包的时候,不只是变成铂金包的追逐者。“这些女人是在提醒男人,提醒社会,提醒自己,她们高贵,身价不凡,所以才能拿到那些包包。”女人在追求昂贵的珍稀物品时,也是在重申自己的珍贵性,好让社会上的每一个人再次感受到她们的身价。鲁诺卡瓦下结论,女人想要铂金包等奢侈品的确是自私又肤浅,但也有各种实际作用。
不管女人是为了什么原因排队买铂金包,反正我排定了。
最后我之所以能买到铂金包,是因为先生到亚洲出差。戴尔德丽建议,铂金包在亚洲比较好买,要他试试看,还帮忙打了几通电话。但先生在香港时,得到了假惺惺的要等三年的答案。在北京的时候,店员也说要先登记,然后等三年。先生要回美国之前,在深夜打电话回家,我刚好接到。先生说:“你喜欢金色的吗?”原来他在东京的时候,恐吓一个爱马仕的店员,硬要他拿出铂金包,而且还不是拿一个,是拿三个出来给他选。最后我选了有钯金配件的金色款式,迈拉一定会觉得我孺子可教也。
买到了!但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我逼疯自己,担心在东京买好吗?这样迈拉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破坏她和戴尔德丽的关系?毕竟我请人家帮忙买,结果最后没有让戴尔德丽在纽约做到生意。我胡思乱想,脑海里出现各种恐怖画面:会不会大发雷霆,觉得我做事怎么这个样子。万一她妈妈生气了,觉得我破坏了铂金包不会明说但很重要的规矩,害得夹在中间难做人,那怎么办?我因为一直胡思乱想,第二天醒来时面容憔悴,而且一整天一直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恐怖情境。我什么事都顾不上,一直在担心铂金包的问题。那天晚上,先生带着时差和脏衣服回家,手里还拿着一个巨大的橘色盒子。儿子很好奇,奔向爸爸,我大吼:“不准碰!”我拆开缎带,打开盒子,掀开包装纸,垫子之上、米白色的防尘袋之下,躺着我的铂金包,开口处还包着米色毛毡,以免配件被刮到或刮到包包。我像个外科医师,小心翼翼拆开毛毡,闪闪发亮的银色钥匙锁扣露了出来。圣物之内,还有其他神圣的辅助工具:一个像手风琴、可以让包包不变形的大塑料壳,以及装在皮袋里的小锁和钥匙,还有遮雨罩。没错,铂金包有自己的雨衣。包包比我想象的轻盈、美丽、简洁大方,还搭配大师等级的对照色。尺寸为三十五厘米,美如十四行诗。先生大笑,因为我拿出一把手电筒检查包包内部和缝线。接着我冲到电话旁订鲜花与铭感五内的感谢卡,准备送给迈拉,感谢她费了那么多工夫帮忙。
理论上,包包界的圣杯终于到手,这下我总该感到开心,但我没有。我从担心自己的购买渠道是否会冒犯迈拉、、戴尔德丽,变成担心包包。我苦恼了好几天,一直担心虽然这个包包是在爱马仕分店买的,但不知会不会是假货。我不停找资料,找真品的师傅落款应该是什么样子,缝线应该是什么样子,包包的每一个细节应该是怎样。万一这个包不是真的怎么办?在电话上对我大喊:“够了,那个包是真的!”我在别的地方买到铂金包的事,一点都没生气,她妈妈也没生气。伯母热爱铂金包,很替我高兴,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买到一样。说:“你只是无法接受真的买到了。现在你终于得到你要的东西,你担心空虚感会随之而来。你是在担心自己是个假货,没资格拿铂金包。不是这样的,你有这个资格!”
我发现一件事:有个心理分析师朋友,可以帮助你在上东区活下去。
我随时随地都带着我的铂金包,除了下雨的时候。如果下雨,我会把铂金包留在家中,因为我害怕,嗯,包包会坏掉。有一天,我要接儿子放学之前,还有一点时间,所以到对街的服饰店逛了一下。我很少那样。我平常都是在帮孩子买东西,很少帮自己买,而且我平常都在工作,要不然就是烦工作的事,很少有时间逛街。可以为了自己逛街,感觉很任性,很奢侈。年轻的女店员迎接我,几分钟之后,她把我选的衣服拿到试衣间。“你可以把包包放在那个椅子上,我会帮你看着。”她微笑,“我保证不会偷走它,虽然我很想要一个。”我们同时大笑,她的眼睛盯着我的铂金包不放。我把包包交给她,要她试拿一下没关系。店员背起我的包包,在店内无数面镜子前面,从每一个角度看自己。那种感觉很诡异,不是一点怪而已,一种她求之不得的东西在我手上的感觉。为了化解这种尴尬,她问我爱不爱自己的铂金包时,我说我很喜欢,很好、很耐用,不过这只不过是一个包包,大家都讲得天花乱坠,其实也就如此而已啦。女店员微笑,斜眼看过来,在镜子里和我对视:“几天前,一个客人背着双色的鳄鱼皮铂金包过来。”她甜甜地说道,“那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包。”她停顿了一下,“看过那个包之后,像你这种包,实在很难让人心动。”女店员伸出手,把包包还给我。
那就要恭喜你了,我心想,因为你得卖开司米毛衣卖到死,才买得起一个铂金包,就算只是我这种等级的款式也一样,而且前提是,你找得到愿意卖给你的爱马仕店员,我觉得那不太可能。不过我没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只是默默买下我买得起、她买不起的衣服,一边想着在上东区,要把一个女人的自尊心撞下人行道的方法,实在多到无以计数。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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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英国波兰裔人类学家,确立了以客观民族志记载田野调查研究成果的科学民族志范式,开创最早的社会人类学课程,故有人称他为“民族志之父”。1915年5月他到西太平洋新几内亚岛东南的特罗布里恩群岛(trobriandisnds)进行下一步研究。在那里他提出了日后被社会学研究广泛采用的参与式观察法,即让自己真正参与部落之间的活动,并适当地与自身的文化(特别是当地的传教士与殖民官员)保持距离,使自身真正观察到土著生活中琐碎却又关键的习俗与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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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拉比诺,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人类学教授,在医学及科技人类学领域享有盛誉。二战后传统科学思想经历了反思潮流的洗礼之后,保罗拉比诺的“当下人类学”为反思之后的人类学提供了新的思路。《摩洛哥田野作业反思》可以看作是这场反思的重要推动力。拉比诺在这本书中尝试了一种新的民族志方法,将自己的田野工作本身作为民族志描述对象,坦诚地展示了自身作为人类学家的活动细节,力图挖掘人类学知识生产过程中隐含的社会及权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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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手椅科学,是指不做实验,足不出户,只做逻辑推导的科学,因大多缺乏实践基础而被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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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拉艾芙隆,美国编剧、导演、制作人、演员。1983年,担任惊悚电影《丝克伍事件》的编剧,从而开启了她的编剧生涯,该片入围第56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1989年,参演由伍迪艾伦导演的喜剧电影《罪与错》。1993年,担任爱情电影《西雅图夜未眠》的编剧,该片入围第66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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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利亚,贡贝黑猩猩卡萨克莱族群第一任首领,大力士,智勇双全,人缘好,性格骄傲,体型比平均身材略矮,但体格很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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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大卫,贡贝黑猩猩卡萨克莱族群中地位较高的雄性黑猩猩。珍妮古道尔开始对黑猩猩族群进行观察时,总会遭到其他黑猩猩的攻击,是白胡子大卫最先对她给予了认可,大大方便了古道尔融入黑猩猩群体中进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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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其林红色指南》,又称《米其林美食指南》,米其林公司旗下的明星出版物之一,诞生于1900年的巴黎万国博览会,是法国知名轮胎制造商米其林公司出版的美食和旅游指南书籍的总称。另外还有《米其林绿色指南》(又被称为文化指南),以介绍旅游目的地的历史、艺术见长,帮助旅行者深入地熟悉、了解一个国家和地区的人文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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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特包,音译来自英文“tote”,有“搬运、手提、携带、背负”等意思。tote一词取自非洲语“tuta”,意为“携带”(tocarry)。托特包一般指大型手提袋或购物袋。最经典的设计是重身帆布面料、大容量、形状方正、拱形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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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cbyrcjabs,奢侈品牌马克雅各布(rcjabs)的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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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指,符号学中的最基本概念。符号学创始人索绪尔把符号(sign)分为能指(signifer)和所指(signified),能指即物体所呈现出的符号形式,所指则象征物体潜藏在符号背后的意义、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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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指皮埃尔泰姬陵大酒店,坐落于第五大道中段、中央公园东南角,是纽约地段最好、历史最悠久、最具传奇色彩的豪华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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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普里亚尼,一家起源于意大利的高级餐厅。1931年,创始人西普里亚尼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旁的一条运河上的一座小巧的石头建筑中,开了第一家餐厅。如今纽约的西普里亚尼餐厅是第四代,成为世界知名的酒店品牌,因其卓越的场地和服务而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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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克斯维尔坐落于纽约威彻斯特郡的一个村庄,位于曼哈顿中城以北约十五英里(二十四公里)处。2016年,布朗克斯维尔被bernewsandbusinessel,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评为美国十大城市中最昂贵的郊区,房屋中值为二百三十三万美元。2017年,它在彭博的“美国一百个最富有的地方”中排名第八。它在2018年的彭博排名中再次排名第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