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朝思暮想吧。”杜豫用一种悠长的语调说道，转头轻轻弹了一下倪南卿的脸颊，“好了，下车吧，老婆！”

杜豫牵着倪南卿的手走进传达室，和帮他们开门的年轻的门卫打了个招呼，就往窗口的桌子走去，手刚按下传讯器，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微愣，今天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窗外有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经过，朝大门走去，前面两人一身精英打扮，昂首阔步，目不斜视，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偶尔朝斜后方施舍一眼；跟着二人点头哈腰、谗言媚笑的俨然就是这家工厂的主人。

倪南卿和杜豫从传达室出来时，碰巧听到那两位“精英”中的其中一位正颐指气使地训斥着身后的小老板，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一只竭尽全力从臭水沟里往外爬的虫子，透着嘲讽、怜悯和厌恶。

他故作优雅地微微抬起下巴，眼睑下垂眯视着斜后方的胖老板，嘴角含蓄地弯起，不仅没有给他强行撑起的虚浮的优雅加分添彩，反倒在那张还算人模人样的脸上形成一抹怪异的笑，隐隐露出青面獠牙的兽形。

“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不止要听到了，还要铭记在心里。”他抬手敛了敛精致的领口，继续说道，“田老板，我想你对你自己的处境也是心知肚明的，既然知道自己是垃圾，就该摆好位置，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发挥几分价值。”

“毕竟，垃圾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遇到一个优秀的垃圾回收员了吧。如今，你就碰到了，这次我们天星主动给你们这个机会，田老板可不要做傻事呀！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东区这片垃圾场，已经填埋了绝大多数，剩下来的这些里面也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还有几分可用之处，如今天星选择了你，那是对你莫大的肯定呀！”

田老板始终弯着腰，啤酒肚受到挤压把西装撑得格外圆润，让人看着竟有种滑稽的福气相。脸上的皮肉都在动，笑出一脸褶子，他侧耳倾听着对方的训斥，好似在接受神明的指引，说不出的虔诚。

“是！是！是！此次当真是我田某人的福气，能得到天星的赏识，我、我这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田老板一副感激涕零却又强行忍耐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的“精英”，“让您笑话了，我可真是有够不争气的！您放心，从今往后，我必然领着全厂竭诚为咱们公司服务！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摆了摆手打断了，在对方置若罔闻地拔步离开时，面色微变，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丑陋的狰狞，令人触目惊心。

倪南卿站在传达室的窗口前，骤然听到“天星”二字，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朝三人看去，暗中打量一番，只有那个人模人样却满口喷粪的人有些眼熟，却没什么较深的印象，至于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完全是个生面孔。

不过，他已经离开天星，哪怕对方发生天大的事儿，那也与他无关。倪南卿往杜豫身上靠过去，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就被那个“眼熟的”堪称古怪的视线看得一脸莫名，那一扫而过的眼神中杂糅着惊讶、厌恶、讥讽和幸灾乐祸，每一种情绪都令他心生不解。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对方的“幸灾乐祸”从何而来。

在他彻底离开后，田老板看向他们，又瞟了一眼门口的大货车，一声刺耳的冷哼打断了杜豫所有的话：“来的这么慢，干脆别干这行了，省的给同行抹黑！这是送货吗？我看你们是游山玩水吧！一身懒骨头的废物，给你们个饭碗也就这点出息！”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田老板轻咳几声，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却因方才的遭遇而难以抑制心中的屈辱，顿时令那张脸有些抽搐扭曲，有一种怪异的可怕。

倪南卿眸光凛冽，刚要开口，就被杜豫拦下，杜豫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正色道：“田老板，我想您搞错了因果。是你们没有指定送货时间，而不是我们故意拖延。况且，这批货物是我以最快的速度送来的，其他工厂的还在车舱里堆着呢！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吗？”

“哼！强词夺理？”田老板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讥讽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睨着杜豫，“你算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刚才那小子虽然嘴巴挺臭，但有句话还算有理，那就是，人，得摆好自己的位置！”

他用带着大金戒指的粗短手指戳着杜豫的胸膛，把人往后推，却见对方纹丝不动后，上下瞄了一眼：“像你这种货色，只怕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吧！”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令杜豫瞬间面色阴沉、理智全无——“赶紧交货去吧！交完了，带着你的兔儿爷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