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眼神来实现的准确交流，邵杨曾体验过一次——在圣玛丽医院中，詹森德雷克以类似的方式向他传递了信息。邵杨想过直接咨询安学姐，但考虑再三，他觉得詹森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才做出了这么一个有点冒险的决定：直接前往昆扬调查。

（我只是去确认一下，然后就乖乖坐火车回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话是这么说，邵杨还是非常仔细地，甚至略带神经质地检查了一遍现有的所有装备，并在脑子里过了遍学过的知识和法术，自从加入克系以来，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没那么顺利，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出岔子。

就在邵杨收拾好鼓鼓囊囊的背包后，他的手不小心打到了书架上的什么东西，啪嗒一声，那东西掉到了地上。

（信封？这个是…奈亚的推荐信？）

正是这封信将他引向了克系的世界，卡特教授处理后说可以留个纪念，邵杨当时也没多想，回来后顺手搁在了书架上。

邵杨弯腰捡起信封，突然感到了一点不对，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信封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把信封摆在桌上，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了它。

信封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银灰色的长方形匣子，邵杨在边上轻轻一拨，一片薄而锋利的刀刃弹了出来——这是一柄折刀。

他把玩了一会儿小刀，把刀刃收好，接着展开信纸，不出所料，信纸上的字又一次像蝌蚪一样游动起来，发生了变化：

“致

邵杨

恭喜你，邵杨同学，你出色地度过了第一个学期，还有三年半的时间，请继续保持。

也许你已经知道，我的一些教徒已经回到了阿卡姆，建议你尽快除掉他们，除非你喜欢更有难度的校园生活。

不过，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

虽然面对神话生物时，你展现出了优秀的勇气和手段，但如果面对的是人类，你还会那么果断吗？

长久以来，人类以教育和道德欺骗自己，让自己习惯了秩序的束缚，于是你们开始害怕从创造之初便根植于本能之中的混沌和黑暗。

这是件可惜而可悲的事情，不是吗，邵杨？

我知道密大的课程是怎么描述我的，你也许不信，我对人类并无恶意，只是希望能帮他们找回初心，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本性，陷入了绝望和疯狂，对此，我深表遗憾。

邵杨，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重新认识自我的契机，希望那时你不会让我失望。

祝愿你顺利成长。

诚挚问候

奈亚拉托提普

附：这柄小刀是对你的嘉奖，请勿告知他人，并随身携带，因为你很快就会在昆扬用到它，相信你会喜欢上使用武器的感觉。”

邵杨心里一咯噔，他默默放下信纸。

（奈亚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混沌？什么契机…祂，祂到底想要什么啊…）

接着他突然想起沃尔特先生所传授的经验，于是他小心地把信封翻了过来，果不其然，在信封内侧还有一行小字：

“不必浪费时间，你找不到多余的信息。”

邵杨郁闷地把信封也放回桌上，他往椅子上一靠，手往头后面一放，思索起来：

（这么说，去昆扬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吧…那我还要去么…不对，不去不行的吧，既然奈亚都说了会用到…不对…这么想不对…）

邵杨想着想着，不由有些恼火，他发现自己一直在遵循奈亚的安排：

（奈亚说希望我在密大好好学习，成为一名调查员，我竟然乖乖按照祂说的做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不过那也只是戴尔教授的猜测而已…不，这是件矛盾的事情不是吗？想要稍稍反抗奈亚需要在密大学习，但这本身就是奈亚所乐见其成的啊…仔细想想，祂期待的，该不会是我的“反抗”本身吧？）

（和刚入学时不同，我已经想要主动地去探求克系知识了，这和祂一开始的要求一致…啧，这样简直是耍赖啊…难道我应该自暴自弃，放弃学习，这样才不会继续被祂取乐？不…我想那不是正确的做法…而且这封新的信又是什么意思…）

（去昆扬只是一时兴起，奈亚是对此做出了回应吗？还是说这也在祂的计划之中？也许我该把这刀子扔掉，老老实实地坐飞机回国…）

邵杨想着，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折刀，他轻轻一滑，让刀刃弹出，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金属冰冷的触感和刃尖凛冽的寒芒，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感和安全感。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他把刀刃收好，之后把小刀小心地栓在了腰带上，接着他又练习了几次，确保自己能快速地拨出刀刃。

（…结果最后还是照做了，这算什么啊，按照神明的旨意行动…这和祂的信徒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邵杨苦笑了一下，调整好心情，他把信封放到了书架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背上背包，离开了寝室。

————

俄克拉荷马州，宾格镇，一处坐落在红色土地上的偏僻小镇，这座小镇过去因农业和石油有过短暂的繁荣，如今却因严重的人口流失而变得荒凉，当地政府绞尽脑汁，改以旅游业作为城镇的经济支柱，不管怎样，以“失落的古代文化”“印第安古文明”“羽蛇神的诅咒”为噱头，宾格镇还是吸引了一些热爱冒险的游客。

不过，奔牛认为他们不是爱冒险，而是爱作死，因为从小在此地长大的他多少有些明白，那些当做广告的故事并非是单纯的噱头，而宾格镇的人口流失，也并非是政府所言的“年轻人外出工作”，毕竟有印第安血统的他们大都十分热爱自己脚下的这片红土地，不然的话，在知道那些诡异，邪恶的传说真实存在后，还会有谁愿意住在这里呢？

冬季是宾格镇旅游的淡季，本就人烟稀少的镇子更加萧条了起来，白天在城镇的街上游荡的不过是被风吹起的红土，而到了晚上，奔牛一向牢记着祖先的嘱咐，不愿去窥探于夜晚出没的，嘶嘶作响的异类。

这一天，奔牛的纪念品商店迎来了两位客人，这让他惊奇不已，不光是在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来宾格镇旅游，不，他们真的是来旅游的吗？

客人是一男一女，不过奔牛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并不是情侣，女生身材高挑，有古铜色的肌肤，黑色的直发和线条硬朗，高傲美丽的面孔，从她的外貌来看，奔牛认为她是印第安人。

而另一位男生，他虽然有和印第安人相似的鼻梁和黑发，但从肤色和瞳色上，奔牛判断出他应该是来自东方的炎国人，这也是件稀奇事，他上一次在宾格镇见到炎国人已经是七年前了。

女生在“印第安民族服饰”的货架前，仔细地为男生挑选披肩，从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来看，她显然对这些服装并不满意，奔牛似乎有些明白原因，那女生自己穿着的披肩，无论是闪耀的宝石和贝壳，还是精致的刺绣和流苏，在他眼里，都是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珍品，这让他更加好奇，为什么会在宾格镇，能够见到一位身着盛装的印第安女子？

过了片刻，两人走了过来，男生很客气地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款式，要在平时，奔牛一向懒得搭理这些游客的要求，不过也许是出于好奇心以及这男生礼貌的态度，奔牛难得带他们来到了货仓。

在女生继续皱眉挑选衣服的时候，奔牛与这男生攀谈了起来，从对话中他了解到这两人是来宾格旅游的游客，不过男生对于宾格镇的一些错误认知让奔牛忍不住纠正，到了后来，他颇为热情地和男生讲起了宾格镇的传说，全然忘了自己本想多打探一点二人的消息。

最后，挑选完毕的女生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挑了件野牛皮制的披肩，缀有朴素的蓝黑色花纹，同时，她干脆地拒绝了奔牛关于鹰羽冠的推荐。

在二人结账走出店门的时候，奔牛多问了一句他们打算去哪里来，那个女生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

“丘。”

女生的回答简洁而冷漠，但这单纯的词语在奔牛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不会错的，他们要去的，应该就是镇子西边的那座土丘！

“不，不要去哪里！客人，我不知道你们是听到了怎样的宣传！

但是请相信我，不要去那里！那里是被诅咒的地方！泰尔华保佑！就连那些蛇也不愿意接近那里啊！

去过那里还能回来的人，他们都疯掉了！

蓝色的火，没有头的鬼魂！我知道真相！那不是鬼魂！

在那土堆下有东西居住！他们虽然长得像印第安人，但他们是邪恶的！是残忍的！是堕落的，牲畜不如的东西！他们…他们！”

奔牛越说越激动，这时男生有点不安地瞥了女生一眼，连忙打断了他。

“呃…原来是这样的吗？老板，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那我们还是不去哪儿了，哈哈…欸，学姐，学姐你…”

那女生严肃地走了过来，她从披肩下拿出了一枚铸币，展示给他看。

那铸币由一种光泽特殊的金属制成，而上面的图案——一个丑陋，邪异的章鱼头，似乎在泛着微微的绿光。

“这个…你…你是…”

认出图案之后，奔牛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曾听祖先们敬畏地说起这个图案，它描绘的，正是那伟大而邪异的神祗，而信仰神祗的，正是土丘之下的——

女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奔牛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印第安人，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抱歉，老板…学姐她…她…脾气有点不好。”

男生满怀歉意地说道。

但奔牛已经不敢直视他了，他浑身颤抖着，想要从这噩梦般的现实逃离，他不会忘记祖先们的教诲，那个铸币和它的拥有者，正是来自土丘之下，高度繁荣却又堕落腐朽的文明——昆扬！

————

“安慰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