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是庶长子,可到底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心里并非半点儿都不心疼。可是再一想想以后的光明前景,这点儿心疼似乎又算不了什么了。
杜氏,你究竟在闹什么?他目光眼里地扫过杜湘湘的脸,在长子夭折的时候,你非但没有去安慰梁氏,也没有主持相关仪程,反而在这儿欺凌林氏,在梁氏的院子里耀武扬威,这就是你作为本殿正妃,该做的本分吗?!
这般言论,当可谓是诛心之言了。若是换做从前的杜湘湘,此时说不定得难过成什么样呢。可是现在的杜湘湘早就不同了,她只是淡淡地回望了穆子熙一眼,又淡淡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既然非要这样想,妾身也是没有办法。
她微微俯身一礼,再起来时转身便要离开。
穆子熙就是看不惯她这副丝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样子,顿时火气又顶起来三分,怒道:你要滚到哪里去?!
杜湘湘脚下一顿,转过头来云淡风轻地望了穆子熙一眼,殿下要妾身去准备皇长孙后事的一应仪程,妾身是片刻都不敢耽搁。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不若一次说完,妾身也好早些给您安排。
她话中并没有丝毫顶撞的意思,虽然那语气是有些轻慢,但是寻常人听来也听不出错处。但是穆子熙不同,他心里对杜湘湘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自然是她说什么都觉得带刺。
可是在皇长孙夭折的档口,从宫里到宫外,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大皇子府看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滚!他低吼一声,便拂袖而去,再不想多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至于跪在地上扮柔弱装可怜的林佳音,更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跟他说上,就彻彻底底地被忽略了。
到头来还是杜湘湘好心,提点了她一句,方才不是还不耐烦等着么,这会儿殿下都让咱们滚了,你还要在梁侧妃的院子里跪到什么时候?
林佳音闻言气闷得不行,她很想跳起来反驳说,殿下明明只让你滚了跟我可没关系,但是杜湘湘有一句话却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这里可是梁侧妃的院子,她实在不想继续跪在这儿了。
于是便只能就坡下驴,有着丫鬟将自己搀扶起来便扬长而去,回了自个儿院子里闭门不出了。
此时屋里,梁侧妃抱着皇长孙的小衣几番恸哭到昏厥。皇长孙的遗体已经送去棺木中了,虽然是不满周岁而夭折,但毕竟身份贵重,还需要停灵几日才行。
梁侧妃又一次醒过来,怀里揉着小小的锦衣悲恸难当,柏桐我的柏桐娘亲的好孩子,你不要走啊,娘亲舍不得你
她伏在枕头边,将小小的锦衣使劲儿地揉进怀里,恨不得直揉进自己心里似的。可是无论她如何挽留,孩子走了,就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主子,您节哀,您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的。一旁侍候的,是看着梁侧妃从小长大的奶娘。如若不是最亲近的人,这会儿是不敢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不然主子一个悲痛欲绝神志不清,就随意把谁给打杀了,那多划不来啊。
梁侧妃也是听出了身边人是谁,再出口话来,仍旧是难掩悲怆,比之前,似乎又多了几分恨意: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是我太傻,是我太蠢我怎么能天真地以为,他会保护我们娘俩的周全呢?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那个位置重要。就算是祭上我跟柏桐母子二人两条性命,他恐怕都不会觉得有半点儿心疼
嬷嬷闻言大惊:主子慎言!
这院中耳目众多,哪里容得她这样揣测夫主的想法?即便事实真如她所说,却也不能宣之于口!
此时皇长孙刚刚出事,大殿下应该对自家主子心存怜惜才对,若是让大殿下得知自家主子竟有如此想法,恐怕不会比当初的皇子妃好过到哪儿去吧?!
梁侧妃到底是聪明人,她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该说出口,可是她忍得辛苦,不吐不快,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她总归是想痛快一把的。
嬷嬷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情。她眼中忽然迸发出诡异的神采,语气冰冷得可怕,终有一日,我会给柏桐报仇,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掉!
嬷嬷叹了口气,目光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劝解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都说为母则强,而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其实可以更强。梁侧妃此间心意,恐怕非是旁人几句劝解便能解开的。
她如今只能祈祷上天怜惜,能护佑自家主子日后平安顺遂,祈祷皇长孙来生投胎到一个平凡的人家,平平安安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