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谈到你外婆了?”
“当然了。我们还谈到你,谈到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朱莉亚此时对她之前说出的话感到有些愧疚。得知自己也在阿达和“鹅毛笔”的聊天范围内,她觉得做他俩的忠实观众似乎也是另外一种照顾阿达的方式;而照顾好阿达,也是照顾特蕾莎的一种方式。
“反正,”阿达说,“我已经决定好送他什么圣诞礼物了:一个潜水头盔,老式的那种,圆的。”阿达说着,伸长了腿,似乎用尽了全力。
“很棒。”朱莉亚说,“为什么呢?”
“因为他总是说他喜欢待在水下,说那里感觉不到重力,任何事情都感觉不到,也不需要说话。他喜欢听着水下的声音。”
“他真的潜水吗?在海里那种,他有潜水证吗?”
每次别人讲到这种实际的事情时,阿达就有些沮丧。每次她有个好的想法,别人就会把整个事情放到实际中去考虑。
“我不知道。反正这不重要。我不是为了让他去潜水而送他这个礼物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想让他知道,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愿意让他去别的地方。我喜欢他做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包括他想静静地待在水下这件事。”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像小时候在学校别人问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时的反应。一般人会假装听不懂问题,然后回答一些他们懂的事,而阿达不是。阿达会承认她不懂,然后说得特别快。
于是朱莉亚就像那些老师一样,以她那种独特的方式笑了。“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地方,”阿达心想,“教那些老师和朱莉亚这样的人从小要笑得好看点儿。”
“像豪猪那样。”阿达继续说。
“是刺猬。”
“豪猪也好,刺猬也罢。我想让他知道,我们可以保持适当的距离。”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还考虑了包装的事。我想,对一件礼物来说,包装是很重要的。我要给他做个大盒子,去买些漫画回来,然后把上面的超级英雄剪下来。我跟你讲过他很喜欢那些超级英雄吗?然后我再找些别的他喜欢的图片,比如有一次他提过的某一款摩托车。我要把所有这些他喜欢的东西的图片找出来,贴到盒子上,送给他。”
朱莉亚想,阿达真是个超脱现实的人,充满魅力地超脱现实。
“你要送什么给你的未婚夫呢?”
“我还不知道。”
“这不可能。”阿达的声音比自己想的还要严肃,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有很多事情不懂,但这件事她百分之百肯定: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一定知道要送什么给他。你只要多听他讲话就可以了。
为了缓和她的严肃,她讲起了一件她长大后想做的事:“在我的工作列表里,有这么一件事,那就是帮别人挑选圣诞礼物。我可以迅速知道应该送什么礼物。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
朱莉亚从楼梯上站起来,她整了整大衣,“我会考虑一下的。”她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早上,六点。不过你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把手机开着的。”
“好的,谢谢。真的很感谢。”
“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防火门在身后关上后,阿达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情景。
在她问过马泰奥那些蓝色西装是从哪里拿回来的之后,又问了他另外一件事。尽管有些难以开口,但最终她还是问了,就像朱莉亚教她的那样,只是她没有勇气跟朱莉亚讲。
“你有别的女人吗?”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冷静。马泰奥坐在沙发上。阿达以为他要开始找烟,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着。阿达也安静地坐着。
然后马泰奥开口了。
他说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没错,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久到太久了。那段感情正在结束中,他甚至觉得他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他说问更多的问题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她应该相信他,因为他每次最后都会回到她这里来。
听着马泰奥的话,阿达仿佛回到了医生第一次跟她讲外婆病情的时候。她什么都听不懂,只是知道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选择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外婆,只听她的话。因此她也选择继续看着马泰奥,只听他的话:他正在跟另一个女人结束一段感情,也许已经结束了;她应该相信他,不再问问题。
她从楼梯上站起来,心想这些防滑纹可真讨厌。要是医院真的着火了,谁还在意会不会滑倒呢?阿达觉得好笑。而且谁又能确定,当着火逃生的时候,这可笑的格纹就真的能防滑吗?如果你不会滑倒,那在哪里都不会;要是你到处摔跤,不管有没有这格纹都会摔跤。摔跤可能是一种天分,阿达觉得自己也有。这些防滑纹也许哪天可以救她一命,但她还是讨厌它们。
“他去哪里并不重要,”外婆总是这么说,“重要的是他要回哪里去。”马泰奥说了,他会回到她这里来的。现在外婆已经在渐渐离她而去,她只能想着那些会回来的人,而那些离开的人她只能尽力不去想起了。